徐灿阳走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禁制加固之后,任何声音都传不进来,一时间,静得有些诡异。
沈钰懒散地坐在书案前,顺手拿起方才那本翻了几页的古籍,继续阅读。
这是一本极为古老的剑修习法,纸页泛黄,质感粗糙,不知传了几代弟子,书都快散架了,只用一根细细的麻绳穿插绑好,不至于翻页的时候散落一地。
宿池前世是只极有天赋的魔,灵台清明,根骨澄净,生来自会引聚灵气,所以在修炼进阶上极其顺利,二十年里一直不断进步,极少吃过什么苦。
而当时仙魔两界不睦已久,也不相往来,故而他对正经修士的修炼没有多少了解。正因如此,当他重生之后,发现仙道宗门还有心法术谱这类东西时,很是大开眼界,便细细品读起来。
但读着读着,他便明白为何宗门内进阶大能者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了。因为这书读起来简直太不像人话了,分明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会让人迷茫懵懂、不知所云。字字句句,弯弯绕绕,晦涩难懂。
沈钰不禁腹诽,怪道仙家宗门内每年走火入魔的修士如此之多,谁在苦修升阶时看见这东西都要窝火。
他为了消遣烦闷,将屋子里剩余的几本书都看了一遍。
待到合上书本时,一整天过完,已经月上中天。
他和徐灿阳约定的时间到了。
窗子被叩响三声,突兀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如破冰之石,打碎了长久的安宁。
沈钰应声走过去,打开窗,只见徐灿阳一身黑衣劲装打扮,正悬在窗棂之上,见到他,还是熟悉的笑容,压低声音道:“沈兄,我来了。”
“你看。”徐灿阳露出手腕,沈钰定睛一瞧,见他腕骨下方的皮肤下有细丝状凸起,便知他是用了移花接木之法,将这屋内的禁制与纪遥安的意识断开,再与他自己的意识相连。
徐灿阳费力地掏出绳子来,丢给他:“把这个绑在腰上,我带你下去,不要从门走,别让人瞧见。”
沈钰道:“多谢徐兄。”
*
小半个时辰后,寂静无人的长道上,出现了两个少年的影子。
这是一条隐匿在后山树丛中的一条小路,平素鲜有人走,已至于去年的秋叶还未曾有人清扫,厚厚的一层堆满了路,踩上去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钰说,这条路走到尽头,便可以远远看到他的家。徐灿阳不疑有他,便让他领着走,只是越走,便越感觉荒凉,离宗门的感应就越弱。
徐灿阳背后生了层冷汗,他平素怕黑怕鬼,做了修士也是如此。他侧头去看沈钰,却发现这少年面色冷静,眉宇之间霜寒肃冷,不似白日见到的那般脆弱。
凄冷的月光透过交叉错落的枝干,在少年脸上落下斑驳的光斑,恍然一见,有种诡异的美感。
“你害怕么?”
沈钰的声音忽而响起,徐灿阳竟凭空听出几分冷意,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如临大敌道:“我我我我不怕!”
沈钰没有说话,他没有心思去管徐灿阳是不是真的不怕,他只是在凝神小心地寻找着那抹引诱他好几日的感觉。他曾在阁楼上感应过,一直往东南方向去,该是没错的。
他领着徐灿阳往东南走,果然将到树林尽头时,那感觉分外强烈了起来。
越是靠近,安全感越是浓烈。
沈钰的目光缓和了几分,他悄悄落后半步,从身后静声掏出一把短刀和一道转换符。这都是徐灿阳给他备用的东西,他决定先将徐灿阳转换到附近灵气充沛之地,先诛灭几个魇怪拖延时间,然后……
“沈兄,这里哪能看得到山下?”
徐灿阳的声音蓦然打乱了他的思路。而就在这时,沈钰眼前忽然迸发出一道极强的亮光,目光所及的景象,全部融入白光之中,与日同烈,刺目至极,将此地映照得与白日无异!
而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地面之上浮现一道直径约三丈之长的繁复阵法,阵心之中,一只巨大的眼睛倏忽睁开!
霎那间天旋地转,万物俱籁。
沈钰握着短刀和符纸,良久,待光芒散尽,能勉强视物后,他猛然发觉徐灿阳不见了!
“何人胆敢闯入云水阁结界!”
一声怒喝自头顶传来,沈钰抬眼一瞧,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已经转换成为一方翠绿竹林,竹群高耸入天,枝叶簌簌。
一个黑衣少年正踏在其中一根竹杆上,身形高挑,玄衣飒飒,左眼下方似有一片弧形黑麟纹印,在月光下闪映着冰冷的光。
沈钰目光微凝,宽袖之下,指腹压在刀背之上,默不作声地同样审视此人。
少年长发散乱潮湿,身上犹有水汽,显然是方才被惊扰沐浴。一张俊脸怒色陡生,看起来心情极差。
少年轻轻嗅了嗅,却在空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不禁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