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江千宠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触动的,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性子太冷,眼泪都不曾为这位不多走动的舅舅流过,偏舅舅还如此厚待她。
但等亲眼看到棺椁下葬的那一刻,她的眼泪终于不自觉地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突感寂寥,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她的亲人。
虽然这个亲人她并没有见过几次。
冰冷的土地里埋藏了她太多的爱意。爹爹死时她还小,不明白。后来长大了,一番打探下来,知之者都只说她的爹爹死于一场大火,可究竟是怎样的火却无人知晓。
她记得那天,爹爹让她在茵陈家玩一会儿,说下了朝会来接她。可是,直到黄昏,直到深夜,爹爹也没有来接她。她开始惴惴不安,开始想要回家。
后来,终于来了人接她回家,却不是爹爹,是管家。
管家说爹爹死了,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没有人知晓是怎样的大火,爹爹身强体壮为何没有逃出来。
她其实也怀疑过,会不会是永安侯府的报复。
老永安侯死时她也有记忆。
那天爹爹牵着她亲自去看老永安侯下葬,跟这次的并没有太大差别。那时她还懵懂,关于生死之事她没有感觉,她只记得,那天爹爹牵着她的手握得有些重,她很痛。
她问爹爹,外公死了吗?他们为什么不进去看呢?
爹爹没有说话。
后来她才得知,老永安侯死于狱中。
当时爹爹收集了一应罪证,控诉老永安侯草菅人命残害同僚,人证物证俱全。而陛下处在太后与证据之间踯躅不前,只将老永安侯一人请入狱中,事情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就如她的出生一样尴尬。
事情出现转机便是老永安侯病死狱中。传言如此,几分真假也无人在意。
陛下为保太后颜面,终究没定永安侯府的罪过,还下令厚葬了老永安侯。
事情到此,一锤定音,爹爹也未多置喙。
而娘亲走的时候她确是一点记忆都无。
她不知道娘亲相貌几何,身材几何,她从未见过她,她从未有过娘亲。
她其实也曾偷偷羡慕过有娘亲的孩子,她不敢告诉爹爹,她知道爹爹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小时候调皮一些,爹爹就会多关注她一些,才会去哪儿都带着她。
而如今……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是她的身边还剩几人呢?
而她的亲人,却始终走得不明不白。
有股气憋在胸口,像是囫囵被人塞了个枣子,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相信舅舅会自杀,但陛下不管这件事不代表她就不能管。
她心里始终在暗暗较劲,这件事绝不能如此不清不楚草草结束。
前脚侯府的事情刚处理完,后脚刘公公马上就来传了圣旨,召恭王与长宁县主入宫。
江千宠与苏恪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宣的是长宁县主,而不是恭王妃,应当是那件事了。
俩人到御书房的时候,除了孟丞相林奉常等要臣,大皇子苏怿与太后也在,一众缄默不言,倒是丞相孟九章率先开口了。
“陛下,太后,自陛下当政以来,谨遵章久先生变革之法,方有如今我朝盛世之相。而章久先生最著名的当属「内外有别」,强调家国天下,各司其职。男子上战场,女子下厅堂,男子论江山,女子聊风月,此乃现世兴盛之象。”
“丞相说的是,如今我朝兴盛,皆是陛下带领万千男儿奋战之结果,江山当由男儿来守。周朝以女为尊,历数世而亡,究其因,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陛下以此为警示,奉章久变法为圭臬,便不可蹈周朝覆辙,让女子担当要职。”
林奉常言之凿凿,话说得十分直白且尖锐。陛下主张章久变法本意是如此,但却从未摆在台面上过。陛下的传音筒非林奉常莫属。
江千宠不禁捏了把汗,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林奉常,茵陈她老爹真是从未改过这个直言不讳的毛病,对,就是毛病。
苏纵捭没表态,看向一旁的苏恪问道:“恪儿你怎么看?”
苏恪看了身旁江千宠一眼,沉着声音回道:“孟大人与林大人皆言之有理,儿臣深以为然。只是林大人有句话儿臣认为说得不对,父皇开清明政治,上行下效,儿臣也当以理察错,据理力争。”
说着向林奉常拱手道:“林大人说周朝历数世而亡,究其因是牝鸡司晨之故。儿臣认为不然,周朝以女为尊不假,但末代周庸王与废帝姬邬皆是男子,在周庸王上位之前,周朝皇室仍能一呼百应,并无瓦崩之象,及至周庸王,只求长生,不问苍生,这才使贼子朱元有了可乘之机。所幸姬嫇力挽狂澜,建立北冥,这才保住了周朝一丝血脉。”
江千宠讶异地看了苏恪一眼,他或许本不应该在此时为她出头,与陛下争辩,若是惹怒陛下,后果不是此时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