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澈神色稍一僵。
实话讲，他很介意。
当年战场之上虽无太多交集，但关乎这位靖轩将军的诸多传言他们可都听在耳里。如今一打照面，她虽不似当初那般锋芒逼人，反而披了一层堪称温和的皮相，但唐澈却不敢掉以轻心。
他倒并非是忧心何子规会对唐门不利，或是怀着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作为唐门门主，他并不希望唐门与当初那桩桩件件错综复杂的旧事牵扯到一起去。
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自己介意。此事虽说是唐焕挑起，但最终决定写信请肖沉璧来一趟的，还是他自己。
若只是肖沉璧只身前来，他尚且有办法应付。可是如今搭上个“红尘剑”、靖轩将军，事情可就相当麻烦了。
只她一人，便能牵扯朝堂与江湖、二十年前与二十年后，昔年的“清风朗月”与如今的风雅楼，乃至更多连他都不甚清楚的江湖秘辛。
是以唐澈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后，也只能苦笑了声，说道：“那还请将军高抬贵手，动作放轻些。”
何子规相当温和地一点头：“好说。”
转眼间黑影一闪，人就没了踪影。唐澈怔了一下，垂首沉思了片刻，转过头与肖沉璧道：“眼看快入夏了，我下山去给阿画置办几件新衣裳。沉璧，你和我一起去走走罢？来了这么多次，都还没让你见见唐家堡的‘琳琅市’。”
唐家堡主体坐落于重壁山，但唐家堡的地界可不仅仅只是那一座小城，而是还包括了山下的城镇与市集。因为外门弟子多出自山下，或多在其中置办产业，是以平日里山下的管理与往来便由掌管外门的逍遥堂与主管采买来往的玲珑堂负责。
而“琳琅集”便是重壁山下集市的统称，在巴蜀一带甚是有名，仅次于成都城中各市。
他这时候要去山下，或许正有些“眼不见为净”的意味。
“好。”
唐画依旧木偶一般立在原地，只是在唐澈方才说要给她置办新衣裳的时候，稍稍歪了歪头。
···
何子规离了门主别居后，先是寻了个高处，仔细观察起唐家堡这片区域的地形与布局来。
之前沈亦之与她通了些必要的情报——风雅楼自霹雳堂取得账目，得知了不少不为人知的火/药交易和走向，其中就包括前年三月份与唐门的一笔，一千斤。
那账目上写得隐晦，只一个简简单单又语焉不详的“唐”字。初看到此处时，沈亦之虽下意识想到唐门，但也尚还不能完全确认其身份。
不过崔子攸早已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彼时燃月长老来霹雳堂时，“玲珑谋者”兵行险着，以一句“去年是唐门”诈了他一下，而对方毫无异常的反应似乎也印证了那神秘买主大抵是唐门中人。
想来能有这个财力和能力从霹雳堂买入一千斤火/药的唐姓人，江湖上也并没有多少。一番商议过后，他们还是将注意力主要放在了这里。
是以何子规此行来唐门，一为唐焕一事，二为这千斤火/药。
巴蜀一带潮湿雾重，而黑/火/药应存放于阴凉干燥处，又须得隐秘，重壁山中能符合这些条件的地点并不算多。
目光自几处隐蔽地点缓缓扫过，她身形鬼魅般一闪，悄然潜入山阴之间。
恍惚一瞬，她忽然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所作所为，似与多年之前、烽烟之间所行，并无什么不同。
黑纱之下，她抬起手，按上了红尘。
···
重壁山下，琳琅集。
琳琅集因属唐家堡名下，不像其他诸城中的市那般昼开夜闭，而是昼夜皆开，分别名以“昭”与“晦”，各有所营，成了这巴蜀之中独特一景。
本来前两年成都夜里，偶尔也见夜行人影或是偷偷摸摸支出来的小摊，不过由于仆固怀恩引吐蕃入寇、西川诸城一失一复，城内管得又更严了些。
剑南道不良帅眼下正驻守成都，管控日夜巡查力度。
而重壁山虽在地理上归属渝州管辖，但真正掌事的，还得说是唐门。而唐门据传其建门历史可追溯到战国时期，与巴清家族颇有些关联，因而一向重商，便有了这么个“琳琅集”的存在。而相比于管得严又有官家人盯着的成都集市，江湖人也更愿来琳琅集做生意。
一年四季，日夜更替，琳琅满目，络绎不绝。
三人行于集市街上，融入这来来往往的喧嚣间。唐澈这时候总算是拿出了些主人风范，给肖沉璧介绍起琳琅集的布局与特产来。
但也不知是因为唐门门主并非是实际掌权人，又或者说唐澈天性如此——他着实不大像是个掌门人。
比如此时，他瞧见了件水红色的纱裙，眼睛一亮，带着唐画走了过去。
那纱裙颜色相当亮眼，光华流转间又可见衣摆上暗绣着半开半合的芙蓉花，栩栩如生，似是即将盛放。
“郎君好眼光。”这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