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未见,敏儿懂事许多,”齐镇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目光转向身子骨娇弱的夫人卢莹,“夫人,前些日子我公务忙,今日正好有空,有一事想同你商量,六儿这孩子出身不好,本不该进府,奈何我膝下无一子,就把他记在你名下,日后唤你作母亲,你可愿意?”
他子嗣单薄,多年来外出征战,对男女之事抽不出空来,家中唯卢莹一位正夫人。
卢莹和他育有一子,但自前年生下来就一直是疾病不断,尽管齐镇向圣上求了御医也无济于事。
他们唯一的嫡子没能熬过两岁这个坎儿,殁了。且御医诊断卢莹的身子亏空得厉害,再难有子嗣。
齐家世代簪缨,断不可没了香火,卢莹失了孩子悲痛欲绝,却还要劝齐镇纳妾。
齐镇差点就动了纳妾的心思,恰逢此时有一少年携带信物来了将军府门前长跪不起,声称是他多年前在外惹的风流债。
他才想起多年前行军打仗之时,于边关与一贱籍女子曾有过一夜,并未放在心上,此后归京也再未想起。
却不知那女子竟将孩子生下来,还养到了十五岁,个中苦难,想必不会少。
正好他缺少子嗣,就在滴血认亲后,让齐六儿正经住下了。
“就按将军说的来,不过六儿的名字还得将军另取。”
卢莹是笑着的,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心里却难免酸涩。
胡毓敏看得真切,原先姨母和她的母亲卢玉,在京城是颇有盛名的,姨母弹得一手好琴,母亲则是舞技超群,常在京城有节日时显于人前,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来观看。
两人出嫁以后,就再无往日风光。
姨母才承丧子之痛没多久,姨父就要让齐韫琉记在她的名下,任是哪家主母心里也不好受。
齐镇行至书桌前,提笔写下三个字,拿起宣纸走过来,递给齐韫琉,神情严肃。
“从今以后,你就叫齐韫琉,还不快给你的母亲磕头。”
齐韫琉伸出手接下,他一直跪着就没起来过,没有齐镇的准许,他不会起的。
上好的笔墨书写出来的狂娟大字,能看得出写字之人心性豪迈。
自入府以来,从未有人问过他是否识字,可见他在齐家人眼里不怎么重要。
“韫琉给母亲磕头,以后请母亲照拂。”
比这更屈辱的事情他都做过,给当家主母磕个头并不算为难。
他深知,他要想爬得更高,讨好齐镇是必经之路。
卢莹将他扶起,“韫琉,我与你虽不是亲母子,却会尽心待你,你不要辜负将军对你的期望。”
送走了齐镇和齐韫琉,卢莹才注意到胡毓敏通红的小脸,她才落水没多久,又跟着站在地下好一会儿,身子还虚着,等胡毓敏躺回床榻上,她仔细询问。
“敏儿,现下将军与韫琉都不在,你可以和姨母说实话了,落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双手放进了被窝还没暖热,胡毓敏又拿出来,去握卢莹的手。
“姨母,小孩子间玩闹本来就容易出事,你就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了,行吗?”
她撒娇的话让卢莹忍不住浅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可不许去危险的地方玩闹了,不然我都没法和你爹娘交代。”
又能同温柔似水的姨母亲近,胡毓敏整个扑进姨母的怀里,嗅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檀香气,深感安心。
“好了,姨母还有正事要忙,让百灵陪陪你,你刚受惊,想必是睡不安稳的。”
卢莹放开手,为她掖了被角,齐韫琉既认她作了母亲,她得为他操办入族谱的大事。
“姨母尽管去就是,我这儿无需百灵姐姐陪着,姨母身子一向不好,还是让百灵姐姐多陪着你。”
胡毓敏知道卢莹要去忙什么,前世在她闹腾过一番后,齐将军愈发重视齐韫琉,越过主母亲自为齐韫琉主持入族谱的事。
这一世姨母与齐将军未生嫌隙,此事便该由姨母主持。
许是屋子里的檀香味清香宜人,又或是大梦一场太过辛苦,胡毓敏卧在榻上,没多会儿就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已是第二日,用过了早饭,去给姨母请安,又碰上了来给主母请安的齐韫琉。
“表兄可还安好?”
“劳表妹挂心,尚好。”
齐韫琉依旧一副清冷虚弱的模样,低着头双眼未曾与她对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卢莹的屋子,给卢莹请过安。
“母亲,儿子有一事相求。”
齐韫琉态度恭谨,看不出半分不敬。
“什么求不求的,我是你的母亲,你尽管说便是。”
卢莹手里正剥着核桃,剥下来一小块,先紧着喂进了胡毓敏的嘴里。
核桃味浓中带一丝苦涩,胡毓敏却能从中体会到淡淡甜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