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文嚼字,断章取义,罗织罪名,以非人之道行通常之事,又岂是兴盛长久之道。”
怀淑公主被儿子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人,传敬事房。”
不多时,敬事房太监就带着板子来了,怀淑公主只令将容端摁住,结结实实得打了二十下手板子,打板子的太监下手也很有分寸,噼里啪啦二十板子打完,容端手心虽是一片红肿,却不会伤及根本,但疼也是真的疼。
“我今日打你,不为别的,只为警醒你,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日后绝不能再讲!”怀淑公主摒退了所有下人,柳眉紧蹙,神情冷漠,“你半身骨血,生死荣辱皆系于天家,倘若你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不知天高地厚,日后定然累及父母亲族,我再是固伦公主,也保不住你。我和你阿玛只有你和你妹妹这一双儿女!”
说着只将石头记直接掼到他身上,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容端目送着怀淑公主离去,心口针扎刀刺,手上火烧火燎,他颤着手把石头记抱在怀里,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了书册上,很快就沾湿了一片,墨渍晕开,像一朵朵小小的墨梅。
翌日,容端没来上学,乾隆一问,只说是犯了错被公主责打,又感染了风寒,乾隆虽然觉得奇怪,却只叫太医好生看顾医治。但细心的紫薇却察觉到了端倪,一下学就带了几样容端平日喜欢的小食来看望他。
容端缩在被窝里,神情恹恹,紫薇看了他那只已经消了肿的手,安慰道:“还好,姑姑到底还念着你是亲儿子,我也不问你由头了,免得又惹了你难过。”
容端垂眸,闷闷道:“我知道额娘是为我好,可我心里总堵着一口气,紫薇你说,情和义,真就无法两全吗?”
“自古便有之难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可解?”紫薇摇摇头,“你又何必钻了这牛角尖?”
小姑娘的话语平缓恬淡,在这数九寒冬,仿佛能驱走彻骨的寒气,紫薇见容端有所和缓,趁热打铁,“我这才来,还给你带了好东西,这是皇祖母的玫瑰清露,轻易不赏人的,太医说玫瑰清露理气解益,和血散淤,对你病是最好的。”
容端心里好受了些,二人又自在说了会话,容端转眼瞥见她螺髻上竟只戴了一只金蝶小钗,便问道:“我记得你这是一对完整的钗的,莫不是路上丢了?”
紫薇下意识摸了摸头上,有些局促,容端却从床上爬起来,从柜子里摸出锦盒,锦盒里安静地躺着一对紫薇花钗,以白玉镶嵌,周边点缀晶莹米珠,垂下银色的流苏,很是素雅精美。
“我在外头的珍宝斋寻到的,瞧着样式和做工都不错,正好送你。”容端微微一笑。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进来的。”紫薇甜甜一笑,“不过,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就收下啦。只是,晴儿那份呢?”反正他们又还没到要讲究男女大防的年纪。
“晴儿是我亲妹妹,她的生辰我可是一直都记着的。”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晴儿的生日在春天,天地变化,草木蕃芜,但见远山覆雪,长空抹云,枝头飞鸟鸣啁,水中游鱼嬉戏,花下人影幢幢,流年无瑕,本是万物复苏的好光景,可晴儿终究没能顺利过上她六岁的生辰,乾隆有意压下了消息,但纳兰恒钧殉职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怀淑公主这里。
彼时的怀淑公主正在为女儿筹办生辰,一簇和煦的日光落在她秀丽的脸上,那双温婉含情的眸转瞬间变得异常空洞,一滴泪也未曾落下来,口里只喃喃道:“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和孩子的。”
说着便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意外骤然发生,宫人们抢救不及,只能眼看着怀淑公主自高台阶梯迅速滚落,温热的鲜血溅在丛生的蔓草上,像是开满了妖娆的花朵,将坠未坠,在风中瑟瑟颤抖,而怀淑公主正如一只毫无生气的蝴蝶,安静得卧于旧日的枯枝残叶中,再无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