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玉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一圈,颇为得意:“好不好看?”
实际上以往无论她问什么,易云回都会说好看,以防她挑到天黑也不回去。
果不其然,他放下茶杯淡道:“好看。”
这一句罕见的真话被她忽视,坠玉撇嘴,转身又去换其他衣服。
她乐此不疲地试了半个时辰,最后抱着一堆衣服回来,可怜巴巴道:“这些都好看,都喜欢……”
易云回的耐性即将消耗完,眼皮都不抬一下:“三件。”
他们是要去天山,不是去游玩。
坠玉纠结地将衣服铺开,挑来挑去。易云回又等了一会儿,耐心尽失,面上如同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起身来到她身旁,挑出石榴红那件放在一旁,翻找中又拿出一件杏黄的,一件荔枝白的,招来侍人利落打包付钱,拿了包裹就要走。
那侍人是个妙龄女子,犹犹豫豫地叫住他,将他带到一旁,细声问道:“公子与这位小姐可是亲兄妹?”
易云回不愿多做解释,颌首应道:“是。”
“那……”对方斟酌着字词,小心翼翼道:“恕小女子斗胆问一句,为何不是令堂携小姐来看衣服?”
易云回不想回答这种无意义的问题,脸色冷淡了几分。
侍人却从中品出了另一层意思,心中的怜悯油然而生,忍下脸上微热的臊意,压低声音道:
“竟然小姐只有您这位兄长了,那小女子斗胆提点几句,公子莫怪我冒犯。您妹妹瞧着也有十三四岁,女儿家到了这个年纪……呃,都是要在里头穿件小衣服的,方才我替小姐换衣服,才发觉她没有这件……这个,公子可知晓?”
她艰难说完,看见少年的神色陡然僵硬。
易云回思绪空白了一瞬,扭头看向坠玉,她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抱着新衣服看来看去,开心得丝毫没注意这边。
他心中倏地生出一股难堪,隐隐掺杂着一丝无名的烦躁。
他只是她的师兄,如何管她穿不穿这个?
侍人观察着他的神色,趁机问道:“不如我为小姐挑几件,公子一并带走?”
易云回收回目光,脸色称得上是难看,凉飕飕地“嗯”了一声。
侍人面露喜色,赶忙挑了几件料子上等的——当然也是最贵的,易云回没有接过,语气微僵:“劳烦教……我妹妹怎么穿。”
以他对坠玉的了解,若此刻不让侍人教她,晚上她定要使唤他来帮忙。能叫别人帮做的事,她通通懒得动。
两人回去时夕阳残照,暮色渐浓。
坠玉有自己的房间,却跟着易云回进了他的房中,一进门便道:“师兄,我要洗头发。”
“自己动手。”
坠玉搓着手,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
易云回将东西放置妥当,唤来伙计要了热水,探手试了试水温,坠玉看准时机小跑过去,坐在他的腿上横躺下来。
他取下坠玉绾发的玉笄,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握着木瓢舀水,温热的水顺着发丝流下,修长的手指穿梭其间。
坠玉舒服地阖上眼皮,昏昏欲睡。
小春山上除却他们,只有一个烧水做饭的老仆人,洗头洗衣服这类事情通通交给师兄来做。
师兄做起这类事时很有耐心,与平时的狗脾气截然不同。
当然是在没惹他生气的前提下。
屏风后有用来沐浴的大木桶,坠玉踩着凳子跨进去,玩心大发,将水洒得到处都是。
待到师兄冰冷冷地来训人,她才爬出浴桶,抓起架上的新衣服回忆怎么穿。
磨磨蹭蹭了一刻钟,易云回今日竟也没催她。
穿好了便窝在床上,让他拿来布巾替她慢慢擦干头发。
坠玉的头发很柔顺,湿漉漉的,如同冰凉的丝绸在他手指间滑过。
她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擦完后易云回拿着换洗的衣服走向屏风后,再出来时墨发披散,发梢水珠凝聚,滑落里衣晕出一小片深色。
他的肤色偏白,灯光下如温玉一般,额角脖间残留着细小的伤口。
坠玉已经在床上睡着了,被子很老实地拉到脖间,呼吸间乌浓的眼睫一颤一颤。
易云回擦干头发,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他以前带坠玉出来只要一间房,时时刻刻地盯着她,以防她溜出去作恶。
但今晚竟感觉不太合适。他默默地想,下次得要两间房,跟她说清楚男女有别。
他掐灭灯芯,掀开被子在她旁边躺下,不知为何,又神色怪异地往外边挪了下,才安心阖眼。
半夜被人粗暴地摇醒,他缓慢抬起眼皮,入眼就是坠玉那近乎诡异的笑颜,语气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师兄,这里来了个很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