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抱有无尽遐想。
如今芙蕖堂一切光景如旧,只是花已落,堂内住着的人,怀了她夫君的孩子。
苏瑾然走到正门口,守在门外的婢女见到是少夫人,躬身行礼:“少夫人安好。”
她的目光看向芙蕖堂内,并未看到有人,一时疑惑:
“住在这里的那位姨娘呢?”
因苏瑾然是初次来到芙蕖堂,不知是何来意,婢女有些慌张只得如实回禀:“林姨娘刚刚用了晚膳,肠胃有些不畅快,正在偏室歇息。”
苏瑾然抬步向里走:“我来给林姨娘送安胎药,肠胃不畅快,可有去医馆请郎中?”
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虽然如今自己更像一个笑话。
少夫人亲自来送安胎药,婢女惊慌失措着伸手要去接过食盒,却被苏瑾然抬手挡了下来:
“你在前面带路即可。”
婢女依令走在前面,苏瑾然穿过冬日依旧翠绿的竹林,又沿着小池塘走了一段路,来到林姨娘所在的偏室。
婢女掀开偏室的门帘,苏瑾然提着食盒向里走去,入室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她蓦然停下了脚步。
是周钧往日里最常用的松木香。
香气幽然清列,在苏瑾然与周钧成婚的这些年,每夜与他耳鬓厮磨情到浓处时,这种有些凉意的气息从周钧颈间处散出,在她鼻尖萦绕,令她沉.沦欢愉。
她本以为这种气息是独属于自己的,如今,竟然在另一女子处更加浓郁。
苏瑾然强忍着心中泛起的酸涩,沉沉地缓了一口气,重新抬步向里走。
绕过一面绣着芙蕖花的屏风,一张做工极好的美人榻映入眼帘,一个身穿水青色衣衫的女子正侧卧着闭目养神。
婢女轻步上前,在女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无比娇弱的眸子穿过蜜色的烛光看向苏瑾然。
“竟然是姐姐来了。”
林姨娘左手拈着帕子捂住下.腹位置,右手撑着婢女的手臂坐起身,双脚去穿地上的鞋子,佯装要给苏瑾然行礼:
“是妾身没有规矩,跟周郎回府至今还未见过姐姐,原本想着等胎象稳固了便去给老夫人和姐姐见礼,还望姐姐看在妹妹出身妾室,又共同服侍周郎的情分上,饶恕妹妹的无礼。”
苏瑾然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圆桌上,静静地看着她讲完。
这一个多月,她虽未与这位姨娘正式见过,却多多少少地从府内的风言风语中听到其中一二。
林姨娘名婉茵,出身一户普通人家的妾室,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生得一副楚楚可人的柔弱模样,在沧州城金兰街经营一家香料坊为生。
一日,周钧的马车路过林姨娘的香料坊,不知为何,原本温驯得马匹突然发了狂,冲撞了正送客人出门的林姨娘,伤了她一双制香的手。
周钧为表歉意,亲自去沧州城最好的医馆,请来最好的郎中为林婉茵诊治。
就在无人察觉时,二人不知何时有了细微的变化,直到某一日,照常来为她诊治的郎中突然诊出了喜脉……
后来,便是周钧在除夕当日将林婉茵迎进门,叮嘱府内遵照正室夫人的地位来照料这位林姨娘。
这些情形,这一个半月在苏瑾然心中无形上演了许多遍,虽未亲眼见到,却宛如锋利的刀,一寸寸扎在她的心口处。
苏瑾然静静地看着林婉茵,或许是妇人有孕辛苦些,她的面色白得娇弱,乌发轻挽,翦水双眸映着水青色衣衫,显得格外惹人怜惜。
果然是一个柔弱的美人。
这样一位美人因自己伤了手,又怀了自己的骨血,难怪周钧会不顾众人目光将她迎进门。
苏瑾然将食盒打开,端出一个玉色小碗,褐色的汤药尚且温热着,她将小碗递向林婉茵:
“妹妹无需向我见礼,我既为周郎的正室夫人,如今你怀有周郎的第一个子嗣,理应由我来照料你的饮食起居。”
“这是你素日里喝得安胎药,趁着温度适口,妹妹喝了吧。”
林婉茵却并未伸手接过,一双看似纯净的眸子,柔弱不堪地看向苏瑾然。
眼睫轻轻抖了几下,一行清泪顺着白皙的侧脸滑了下来,林婉茵匆忙用帕子粘去一半泪痕,残余的泪水映着烛光,衬得她更显怯不经风:
“姐姐受累了,竟然亲自为我送来安胎药,若我早知晓周郎有姐姐这样通情达理的正室夫人,妾身当真是不愿入周府的。”
她一边小声抽噎,一边用帕子轻粘眼睫上的泪水,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泪水却依旧留在原处:
“可是……可是我腹中已经有了周郎的骨肉,我一个生母是妾室的弱女子,又有了身孕,若不是周郎顾惜便只能去投河自尽。”
听到妾室两个字,苏瑾然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端着安胎药的手抖了几下,碗中的汤药洒在手背上,烫得她猛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