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然立刻从地上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向来人。
细雨朦胧,山间弥漫着缥缈雾气,料峭寒风吹斜了雨丝,却无法遮挡苏瑾然此时的目光。
那人里面一身石青色长衣,身型高大颀长,披着一袭用料不菲的墨色披风,襟口、袖口处皆用金线密织华贵的纹样。
脸颊棱角分明,墨发高高束起,凌厉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的凤眸隐隐透着威仪。
他右手撑着一柄月白色油纸伞,站在不远处的细雨中,静静地看向自己。
苏瑾然在脑海中飞快地搜寻,然而,她并不认得眼前的人。
因被休弃,这段时日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不绝于耳,苏瑾然今日来法言寺戴了遮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此人怎会认出自己,又知晓自己的名字?
苏瑾然将小女童和风铃护在身后,十分戒备:
“阁下是何人?此处乃是佛法圣地,男女授受不亲,阁下恐怕是认错了人。”
那人听完,却依旧撑伞站在风雨中,一动未动。
唯有方才充满希冀的眸光,徒然暗了几分。
握着伞柄的手指白皙修长,风雨倾斜,在他分明的指节上落了雨水,那人薄唇轻动,似乎想要唤醒眼前人的回忆:
“瑾然,你……不记得我了吗?”
“春水街的暗巷,芙蓉苑……”
听到春水街、芙蓉苑几个字,苏瑾然本就戒备的神色更重了几分。
那是整个沧州城最纸醉金迷的地界,无数勾栏瓦舍、秦楼楚馆林立,更聚集了许多沦落风.尘的姑娘和男倌,为了恩客的赏钱,迎来送往,皮肉卖笑。
而芙蓉苑,是春水巷最大的风.尘场。
她从未与那里的人有过接触,更不可能认识里面的男倌。
今日法言寺本就冷清的蹊跷,眼前的人又不明来意,苏瑾然揽着小女童和风铃再度向后退了几步,朝那人轻轻颔首:
“妾身并不认得阁下,还请留步。”
说完,她便准备携着风铃和小女童下山,她如今处于风口浪尖,若被人瞧见在佛寺圣地私会男子,恐怕再难洗清身上的脏水。
正当她转过身,撑伞的人却突然向前了一步,生怕她会离开一般,急切地唤住了她:
“瑾然,你还记得这个吗?”
苏瑾然有些迟疑地看向他,他右手撑着油纸伞,风雨微微掀动伞面,左手从墨色披风下伸.出,在她警觉的目光中,缓缓展开。
刹那间,她的眸子凝紧了。
他的手掌宽大,五指修长,骨节粘了雨水却意外的好看。
就在他厚实的掌心中,此刻,却赫然躺着一物。
通体晶莹纯白,一头尖,一头略微圆润,光滑的表面有序环绕着些许螺纹,像一个体型变大的蜗牛壳。
今日春雨霏霏,山中光线暗淡,然而它的壳体却宛如玉石,闪着璀璨流光。
是幻海螺!
幼时她曾在母亲尘封许久的箱子中翻到一本画册,里面的图案千奇百怪,有长了八条触角,每条触角上都长着圆盘蜘蛛模样的东西,更有生了巨大翅膀的飞鱼,梦幻又绮丽。
其中一页画着一个白色的海螺,用细腻的水粉,描绘着奇幻的光芒。
旁边有隽秀的小字标注——幻海螺。
真好看呀,她蹲在落满尘埃的红木箱子旁,忍不住感慨,却在下一瞬被人抽走手中的画册。
母亲四处寻她终于找到踪迹,见她对画册上的海螺颇有兴趣,母亲眼中闪着奇怪的神情,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母亲少时最爱的东西,只是,恐怕此生再也无法见到了。”
随后换了凝重的神情:“瑾然听话,无论什么时候绝不能跟别人提起这些,即便是你的父亲和嫡母,也不能。”
说着,母亲将画册放回红木箱子中,合上盖子,牢牢锁住。
飞溅的灰尘重新落在箱子上,随母亲走出库房时,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些陈旧的木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在这间库房中沉寂了多久。
后来有一日,她在深夜的暗巷中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幻海螺。
五六个穷凶极恶的黑衣小厮正在殴打一个少年,下手狠毒,完全不留任何活命的机会。
然而少年却一声不吭,任由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拼命护着怀中的东西,却在某一瞬,失去力气,怀中的东西掉了出来。
她因恐惧躲在暗处,当她看到跌落在地的白色东西时,不由得捂紧了嘴.巴!
那居然是母亲最喜爱的幻海螺!
少年伸手抓住海螺,却在刚刚抓在手心时被人用力踩住手背,狠狠碾压。
然而他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咬紧牙关,极力忍受。
那一瞬间,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