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新茶刚刚打包好,装上特制的牛皮箱,送往西荒白氏。从川益府无垠仓出发,途径桉山时,马队中飞出一只白乌鸦。
桉山位于川益府西南边界,出府必经之路边上,偏僻冷清,几千亩的矮树林,只有桉山寸草不生。名字倒是雅致,其实就是个马鞍形状的山岗。
岗上面有间屋子,四处漏风,褪色的窗帘爬满经年累月风吹雨打的痕迹,像暗纹似的绣在上面,屋里像个井然有序的猪窝。
川益府去年末颁发的表彰石刻已经落了层土,一丝不苟的沿着桌面的拦水线,立在桌案最醒目的位置,全能掌柜第十名,长亭。
金丝悬炉中最后一缕香散尽,顶着屋檐划出一道白线。白乌鸦飞落在笔架上,见蜷缩在案的人一动,它歪着头目睹第一缕晨光落在那张眉藏千娇,俏丽若春的脸上。
长亭,挂名妖王,因为她既没有隔壁妖王的金玉山,也没有临海龙王的水晶宫,无钱无权,在桃止山上救助一群憨头呆脑的妖兽,膘肥体壮,一顿饭能造几百只鸡,她一人直接将川益府的畜牧经济抬高好几个点。
所以她只能藏在人界赚钱养妖,也算是白手起家,勤勤恳恳的经营着一家马帮,她的马帮挂靠在青丘,每年上缴大量的金银,得到庇护还能获得更多的业务,因为信誉非常好,青丘最终选择她包揽了青丘所有的运输。
长亭心一促,忽的惊醒,被直射眼底的光戳中晦气,闭上眼将桌子砸的一颤,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并未注意笔架上的白乌鸦。
苦涩的隔夜茶喝多少,尽数又喷出去。
睁开眼,正好瞧见白乌鸦在她面前化为人形,顶着满脸茶水渣,递上一个不止是气恼,还更加烦躁的眼神,然后咬牙切齿:“帮主,吉祥。”
四个字拉锯一般割裂她的耳朵,手里的茶杯跟着一哆嗦:“唉,安素,你来的时候,能不能有点声音,你差点把我送走。先弄杯水来。”
安素动作迅速,一杯水像一阵风一样已经抵在她鼻子尖上,她虽心虚,却没接那茶杯,就势一口干了,点头示意安素说明来意。
长亭这帮主当的,跟个杂役差不多,她手段虽强硬,性子却自由散漫,起初那点威严,早都嬉笑怒骂的散个干净。
她到是时常摆摆帮主的架子,却也只剩个架子。
她唯一的要求便是马帮的生意不能有任何闪失。诚信诚得到是正儿八经。
安素在她面前摊开一本册子:“帮主,北司来人说,这件货送货时间马上就到,要帮主您去无垠仓地库解封,按照五年前的约定您要负责亲自去送。还有件事,桃止山脚下的镇界石被打碎,私逃的妖兽被悉数抓回。但是。”
长亭竖起耳朵半天没等来下文,将水杯往桌上一掷,喘气都粗了,黑蓝的眸子,望向安素,眉宇时蹙时挑。
见原本气鼓鼓的安素转瞬泄气的样子,她不知该发怒还是发笑:“我脸上有结果吗?磨磨蹭蹭你要急死我!”
安素刚刚还虎啸龙吟,转眼变成猫叫:“它们不知为何无缘无故的发狂,而且发现的晚了,被它们冲进了村子,咬死二十多个村民,咱们的人中了调虎离山,死伤不少,这会正在清理,若再晚些后果不堪设想。”
长亭已率先冲出房门:“知道不堪设想,平时都不知道警醒一点,还不赶快去看看。那可是镇界石,不是南墙,说撞上就能撞上。靠,搞我。”
一声闷哼传来。
她刚迈出房门,一只黑乌鸦不偏不倚的撞在她鼻梁上,一阵酸涩。
她捂着差点撞断的鼻梁弯下腰,眼眶微红,听见黑乌鸦说道:“七业海。救命。”还未听出四五六,黑乌鸦便昏过去。
长亭两根手指,掐着两只爪子把乌鸦提起来,前后看看,小心放到一株光秃秃的腊梅树枝上,重复乌鸦的话:“七业海,救命。怎么回事?最近犯太岁吗我?一大早你就给帮主我脸色看,吉祥都她娘的给吓跑了。”
她暗想,七业海最近有什么大事吗?算算日子,这一两天她的族人,将迎来百年一次的重生。于她而言,意味着族人再一次将她遗忘。
她大概是这天地间最孤独的妖。
七业海,上古神火诞生之地,位于昆仑虚东南之尽,是女娲大帝的秘密神邸,虽被结界笼罩常年不得光照,但半空中遍布浮屠火灵,宛若星河。
关于七业海的传说,版本五花八门,说书的能讲四天五夜,但没人真的见过。
若被人知晓,它只是女娲娘娘泡脚的地方,或许可怕的面目,能稍微可爱一点。
女娲大帝陨落前,在这里为凡人留下最后一道福祉,她创造一本魂册藏在海底,并用她的一只眼睛幻化成永生水母族,它们没有永久的记忆,每一百年重生时清除,届时身体返老还童。
长亭便是永生水母族的一员,它们受魂册支配,看护魂火。如果凡人被邪灵熄灭魂火,它们将通过魂册,于子时联结凡人的灵魂,重新点燃人类体内的三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