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唾沫,抖着嘴唇说道:“那……那女的……是个恶鬼!”
“什么恶鬼不恶鬼的,如实说来!”二王子阴沉着一张脸喝道。
那人强忍恐惧,继续说道:“我们几个看到他们正在树林里说话,乌吉正要掏出信烟报信,谁知道……”他被吓破了胆,鼻涕眼泪齐齐出来糊住了嗓子。
“谁知道乌吉还没来得及点,便被那女的一剑抹了脖子!”另一个人赶紧接话道,“我们几个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出手的,就感觉一阵风吹过,然后乌吉就……”明明很冷,他却硬是出了一身汗,显然也是吓得不轻。
二王子闻言面色黑如锅底,右手挥了挥示意守卫带他们出去。
一旁的心腹看到他们出去后,立刻问道:“二王子,要派人去追吗。”
二王子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却没立即开口。
过了一会,才道:“不必了,两个汉人而已,况且那女的还有点身手,派出去了也是有去无回。那几个庶子还惦记着族长之位呢……应老不久前才借了一批人走,现在我们的人不能再少了。”
心腹闻言便将此事作罢,不再言语。
*
车厢随着马匹的奔跑而剧烈的颠簸起来,林如许扶着车壁稳住身形,小心翼翼地坐下。
“怎么回事?”车内的杨靳尧伤口被颠的隐隐作痛,捂着伤处连忙问道。
“胡塔部巡逻的人发现我们了,清渠刚刚杀了一个报信的,还剩几个人逃回去了,我们现在必须离开。”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对着外面正在驾车狂奔的王清渠道:“清渠,昆仑山在西边,朝西边去!”
“知道了!”她答道,全神贯注地注视前方努力辨认方向。
她没看到的是,马车内的两个人先是对视了一下,又各自移开了目光。很显然,他们不仅是旧识,而且早就认出了彼此,只是心照不宣。
只是林如许他直视前方,点漆般的眸子蒙上一层阴翳,眉梢间的温润也消失了。杨靳尧依旧捂着伤处,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像是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情绪中。
极北的白昼总是比其他地方要短暂一些,很快天就暗了下来,天边只剩一丝光亮。
王清渠拉紧缰绳,将马停了下来,随后喊道:“下来吧,天黑了,马儿也累了。”然后话语一顿,后知后觉道:“奇怪,胡塔部似乎没有派人来追我们。”
林如许和杨靳尧相继跳下车辕。杨靳尧闻言哼道:“看来那胡塔部二王子的人手似乎有些紧张。”王清渠并未理会他,只是瞥了二人一眼,说道:“趁着还有光线,我们分头去找些柴火。”
火堆很快便燃了起来,王清渠收起火折子,从随身的布袋内拿出一块胡饼,用树枝戳起来在火上烤了烤。待胡饼被烤的微焦,微微冒出些许麦面的香气后,便将其掰成三块,分出两块给了对面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大男人,一个病弱一个受伤,还得我亲自伺候。”她有些忿忿不平,发泄似的咬了一口手中的胡饼。
“……对不住。”他们二人捧着胡饼僵在原地,异口同声道,然后又同时愣住,转头对视了一眼,接着齐齐面带羞愧地低下了头,动作仿佛镜像一般。
王清渠突然感觉更生气了。
她三下五除二把手中的胡饼塞进嘴里,扯下随身携带的水囊,拧开盖子狠狠灌了几口,便拍拍手站起来,向马车走去,丢下一句话:“姑奶奶我赶车赶一天了,累都累死了。我要去睡觉,今晚你俩轮流守夜。”
然后跳上车辕,狠狠地将门打开,又重重阖上,显然余气未消。林病号与杨伤患地默默目送她,谁都不敢出声。
长夜漫漫,杨靳尧曲着腿坐在火堆旁,透过张牙舞爪的火光看向对面正搭着眼往里头添柴火的林如许。
“阿姝。”他突然出声道。
林如许的手势一顿,而后继续着方才的动作:“杨将军,好久不见。”
杨靳尧扯出一丝苦笑,“我前些年总收到的那些匿名密信,是你写的,对吗?”虽是问句,可话里话外是全然的笃定。
“是不是我写的,这并不重要。”林如许居高临下凝视着他,“重要的是,你信中所说想见见林姝。如今,他已站在你面前了。”
杨靳尧站起身,与他隔着火堆相对而立,胸口情绪激荡,千言万语卷在舌尖,说不出也咽不下,只能睁着一双眼睛愣怔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旧友。
“杨将军身受重伤,还请好生歇息。”林如许将手中的柴火一扔,偏开目光,双手拢在袖中交握,已是不想再谈,而后走到一旁,遥望着西方被夜幕笼罩的昆仑,目色沉沉而萧索。
杨靳尧看着他的背影,双腿仿佛失去力气,跌坐在地面上,也沉默了下来。
只剩火光在静寂的雪夜中狂欢。
而马车内的王清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车厢顶部,哪儿还有方才怒气冲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