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总的三十六钱,你少给了六钱。”小二数了数钱串。
“上次我来也点的这些,才二十八钱,你想提价私吞,也该长眼睛看看你爷爷是谁。这事要是让你东家知道了,想必他便知道生意为什么没隔壁好了。”薛泉低声道,“我还多给了二钱,你别不知好歹。”
小二被拆穿,甩着抹布骂骂咧咧走开了,“穷酸鬼……!”。
江驭鸣重新戴好面巾和斗笠,“若是隔壁更便宜,去隔壁吃便好。对了,我的盘缠用完了,到舅舅家再把饭钱给你。”
“跟我客气什么!隔壁不能去,去隔壁还不如喝泔水。”薛泉摇头。
“嗯。”江驭鸣把玉哨递给他,“刚才掉出来了,还给你。”
薛泉一拍脑门,“差点把这晦气东西忘了……你跟我来!”
他骑上骡子,把江驭鸣拉上去,马鞭一打,带她来到一方明净的小湖边。
“你帮我把它扔进湖里去!”他捡了一颗石子,打破平静的水面。
江驭鸣一怔。这玉哨是她去西北前,皇帝下旨命她设计的,寓意“一鸣惊人”。她选了九种名贵的香草作为意象,交由技艺最精湛的宫匠雕成。一共九枚,是给驭歆王妃的信物,也是他们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的凭据。
他竟这般嫌弃。
转念一想,若薛泉真是那九位王妃之一,如今驭歆王成了通缉犯,他想撇清关系才正常。
“扔掉未免可惜了,”她道,“不如拿去当铺换成银子。”
薛泉一个劲摇头,“不要不要,晦气!那天知县来我家,慈眉善目百般讨好的,不由分说把这哨子赐给我。我爹娘还以为祖坟冒烟了呢,没想到第二天就把我骗到豊京,差点儿当了哪个王爷的小妾了!”
“驭歆王?”
“对对,就是这样叫。一个王爷,要骗九个男人当老婆,前所未闻!后无来者!”薛泉跺脚,仿佛要踏平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若他知道驭歆王本人就站在面前,会作何反应?
竟萌生捉弄他的想法,江驭鸣暗暗苦笑,道,“你可见过这位王爷?长什么模样?”
“在祭场远远看了一眼,好像才从西北赶路回来,骑着汗血宝马就冲进了祭台,腰上还挂着剑呢。皇帝也不提防,就那样让他坐在自己旁边。”薛泉拍拍骡子屁股催它喝水,“你哼哧什么,他的马没你俊。”
“后来呢?”
“后来祭礼结束,皇帝下旨定了我们出嫁?噫……过门?的日期。驭歆王从供桌上抬了碗粥给他,他吃了一勺就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了。几个坐在前排的大官人上去看,那驭歆王抱着皇帝跪在龙椅边,不久便被禁军五花大绑押走了——幸好他被抓了,不然我薛泉一世英明就这么毁了!”
如此,他果真在现场。
“我听说,当天在祭场的人都被抓了,你怎么逃出来的?”
“你消息挺灵通啊!皇帝一倒,禁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四处拿人,我本来就在找机会偷溜,见势头不妙,趁乱划破红漆大鼓钻进去,躲到第二天才逃出来。然后我逃回砾城,还没待热乎呢,你叔父便让我来接应你。”他皱起眉,“不过,逃是逃出来了,也不知禁军还会不会来抓我……”
“我见缉拿令上只有驭歆王一人,未提到你们九个。你最近行事低调些,再过几月应该无事了。”
“你怎么知道有九个?”
江驭鸣呼吸一滞,面上镇定。
正想要怎么回答,没想到薛泉眼眉舒展笑起来,“我也觉得低调些就好,街坊邻居只见我被带走,不知所为何事。不过,为了防止被人抓住把柄,这个玉哨断断留不得了,再名贵也不要。”
他没有继续追问她为什么知道王妃有九个。
“嗯,你说得对。”
江驭鸣把玉哨拿在手里颠颠,然后“咻”地扔向湖心。
它激起几圈水波,沉入碧绿的湖水中。
离砾城还有十里路,江驭鸣坐在薛泉身后,双手朝后抓着马鞍。
白骡子驮着两人跑了一段,前面的弯路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从树林间看见五六个穿绛红铠甲的禁军,正从对面疾驰而来。
“你,站住!”他们吆停路人,逐个查看面容。
江驭鸣从后夺过缰绳,双脚一踢,白骡子方向调转,在禁军转过弯来之前,冲进路边茂密的灌木林里。
薛泉没有防备,险些被甩下马,双腿稳住骡子,满脸疑惑地看向坐在身后的女孩。
没等他询问,江驭鸣道,“正午暑气重,走林里比较凉快。”
薛泉想了片刻,点头,“也对,但林子里路不平,你扶稳咯!”他想让她扶着他,但想想还是算了,那样不太好。
片刻后,禁军的马队呼啸而过。
白骡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薛泉低低哼着歌。他觉得这样慢慢走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