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霜恐被宋弦发现异常,下意识就抬袖替楚潇遮挡。
但在帷帽掀起的一瞬间,宋弦已经瞧见了那女子的脸,其上布满了大片的猩红疹子,乍一眼望去甚至面目不清,颇为狰狞。
“宋……”
白无霜险些破了音,反应过来又压低了声怒道:“宋将军,你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宋弦自知理亏,起身抱了拳:“白夫人,是我冒犯了,实在对不住。”
楚潇心道能为将军者果然不是好骗的,幸亏自己多防了一道,提前做了妆。
她仍掩面靠在白无霜肩上,只颤声应道:“事关重大,我可以理解。”
宋弦上前将落地的帷帽捡了起,回身递回给白无霜。
然而就在白无霜伸手接过帷帽的那一刻,他松动的袖下露出了楚潇未遮住的右耳。
宋弦猝然看到她耳后的青丝旁长着两颗并排的胭脂小痣,嫣红似血。
宋弦霎时间如遭雷击,僵住了身。
白无霜无知无觉地接过帷帽,为楚潇重新盖上,那两粒嫣红随之被紧掩在牙白帷纱之下。
宋弦视线触及白纱,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京城莺飞的春季里,那名站在白墙清风侧朝他微笑的少女。
那时他羞怯不安地向她递去一枝新摘的无名小花,她温柔接过,大方地将它簪在耳后。
粉嫩的花朵含娇绽放,沾缀的晨露轻轻滑落,落在她耳后的鸳鸯小痣之上。
宋弦险些站不稳。
不可能,她不是十年前被埋在楚家的火场里了吗……
楚潇重新拢好了帷帽,坐起身轻声道:“宋将军,你也看到了,疑心尽可消了吧?”
宋弦怔楞着出神,未接话。
楚潇只当他仍不信,耐心解释道:“宋将军,我既知你身份与住处,若是想害你,只需去郡守府通报一声便可,何需这样大费周章约你出来。”
宋弦回过神来,重复坐回茶桌前,默自拈起茶碗。
楚潇继续说道:“再说了,河对岸就是忆安军营,我若有歹心,哪里敢……”
“白夫人。”
宋弦打断她的话语,望着她的瞳眸深邃如渊,暗藏的情绪波澜不定:“宋某冒昧问一下,白夫人故籍是何处?”
楚潇未料及他会有此一问,稍稍愣住,随后笑道:“我的故籍就在凉州。”
“可听你的口音,似乎有些京畿人士的特色。”
楚潇不动声色应道:“凉州贸易往来频繁,外地人士颇多,在此经商难免要多学几种话,日子久了就容易带上些口音,并不奇怪。”
说罢挽过白无霜的手臂,笑着说道:“像我夫君,他也是有口音的。”
白无霜僵着手,艰难扯起嘴角附和道:“对,对。”
宋弦垂下眼帘,暗自嘲笑自己。
十年茫茫,这种骤然出现又迅速破裂的错觉还少吗?他还在飘渺地期望些什么呢?
宋弦随意点了头,掀过了话题:“我们何时可以渡舟?”
楚潇暗松一口气:“酉时三刻,你们且到商道林边来。”
宋弦皱眉:“酉时三刻才刚日落,会不会太早了?”
楚潇笑道:“不早,刚刚好。”
*
楚家客栈后厨的伙计满得热火朝天,锅碗瓢盆声此起彼伏,而楚潇正站在油锅一侧,大刀阔斧地往里倒药粉。
白无霜看得额角直抽:“掌柜的,会不会太多了?”
楚潇:“谁知道他们会吃多少,下多点稳妥。”
“……他们要是吃完这些菜,不得昏迷个三天三夜?要是醒来后发现不妥,来找我们算帐怎么办?”
“算帐?”
楚潇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等今夜宋将军顺利入了军营,验收了十万精兵,他就是整个凉州城里最得罪不起的那个人。”
“那些护城兵只怕会争着抢着来感谢我!多亏我迷昏了他们,没让他们今夜为难了宋将军,白白留下什么仇隙。”
白无霜呆怔问道:“那万一事情败露,宋将军没能入军营呢?”
楚潇淡定道:“那我们很快就会死在郡守手上,过几日他们昏迷醒来,也是没办法来和我们算帐的。”
白无霜:“……”
“再拿坛好酒来,把药满上。”
白无霜木木然去取了酒,将药灌入。
楚潇一拍他脑袋:“机灵点儿,虽然我们掐着饭点过去,但保不齐他们可能用过餐了,若他们推脱,你就将酒送上,知道吗?”
白无霜老实点头。
楚潇又道:“那宋将军不是蠢人,今夜我们在外,你该称呼我为什么?”
“掌……”
楚潇一记眼刀过去,白无霜立即改了口:“娘子,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