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铺子里的伙计一个一个地查验,真的查得过来么?再说黎蔓不过是新妇,她就一定能辨别出自己手头上这本书的真伪?
分辨真伪对黎蔓来说其实并非完全不可之事,来的客人太多,店里的伙计难免分身乏术时黎蔓也有主动帮忙。但她身子弱,经不起长时间的费心劳神。而为着验书赔进去康健,任谁来看都是亏本买卖。
“而且这几日我才知晓,陆氏书铺所出售之书先换过不同的牌记,”黎蔓言辞恳切,“我对这方面不够熟悉,书坊是祖宗基业,历经几代,哪怕是一直在店里做工的伙计也不见得能认得上两辈的书,实在费功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放出去的话不可言而无信,不然活招牌的影响就会有所折损。陆闻砚明白黎蔓纠结的原因,他只道:“我倒是有个人选,只是……”
见他摆摆手让来福退下去,黎蔓迟疑地别过脸吩咐苏叶也先避一避,自己和二郎有要事相商,然后又转头回来静静地听陆闻砚要说些什么。
谁知对方只是很平静地说:“只是郡主既是借人,何不表现出些诚意来?”
“不然我巴巴地去求人,”他语调温和,口气佯装无奈,“也是会心有不平的。”
前一刻略尽绵力,后一刻问有没有什么诚意,黎蔓几乎要被陆闻砚逗乐,她揣摩着对方这番话的真假,想了想稍稍弯腰捂住自己的心口说,“这几日为着书坊东奔西走,看来确实有些吃不消。”
她捂上心口的那一瞬陆闻砚眉头微蹙,放在膝头的手指蜷了蜷,连她说的前几个字都感觉未能听清,反应过来后才开口,“郡主合该多休息会儿。”
“所以我来找二郎借人。”黎蔓正色道。
她忽而想起什么,顿觉理直气壮,坐直了后直直地盯着陆闻砚,“况且这事原先是二郎托付于我的,我当时可……”
她就此打住,但陆闻砚明白,这话的意思便是她当时可没有答应,真要论起来,也是他陆闻砚先有求于人。
“君子应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陆闻砚拱手道,“郡主伶牙俐齿,好不聪慧。”
“二郎谬也,先不说我不是君子,”黎蔓才不会被这种话吓倒,她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况且行军打仗若是不能随机应变,又或者太要脸皮,那此人在将帅之才上定然不是最出类拔萃的。”
她与他对视,陆闻砚听见她带着张牙舞爪般灵动戏谑的话语;黎蔓看见他深沉如一地夜色的眼睛。
眼若寒星,黎蔓忽然想到这么半句。
夏天的晚风吹过小院,高大的树木抖动枝条发出簌簌的声响,纵情高歌的知了正不知疲倦地叫着,明月高悬,身披一袭月色的陆闻砚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笑了。
“好吧,为着咱家书坊,”他一手支着下巴,指了指黎蔓又指了指自己,“看来我是不得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复又拿起自己的筷子,把一开始的想法抛了出去,“我叫来福这几日跟着你便是,他应该认得。”
陆闻砚才学过人,耳濡目染下身边的小厮自然不会目不识丁。加之主子爱书成癖,来福替他买书收书是常态,陆氏书坊的几个牌记或者其它刻印式样他都见过。
黎蔓反应过来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抿了抿唇觉得脸有些热,道了声谢后捏着勺子继续吃起来,不再说话。
不知道自己被一顿饭安排了差事的来福在第二日接到消息,忙老实巴交地跟着黎蔓到了书坊。
及至到了铺子来福才明白自家少爷笃定书坊这几日生意颇好,这哪里是一般的好,门庭若市都只是谦虚。小厮费劲儿地挤到人群中,加入到正为着验书而热火朝天的几个伙计里。
黎蔓对来来往往的客人解释道:“这是我二郎身边的,既识文断字,也认得陆氏书铺所售书册的各种式样,有他在,大伙儿都方便些。”
有了来福,前几日的困难被化解大半,黎蔓和苏叶站在离人群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吩咐一个家丁上前帮忙维持一下行列整齐。见队伍井然有序许多,黎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准备进到铺子里面看看牛大和王二学得如何,顺道过一下这几日的账目。
可她刚一转身,就听到背后的人群中似有吵闹推搡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