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结界中遇到了儿时的陈冰介,她说自己名叫二丫。
二丫在自己面前掩藏身份,装作是一个懦弱卑贱的试验品,可藤紫心分明看到二丫眼神中闪烁的自由的光芒,以及她刻意隐藏在唯唯诺诺之下的自我主张。
二丫的那张脸,实在是像极了小妹。
……
这是藤紫心第一次违背鬼祀的意愿。与陈冰介待久了以后,在某些时刻,她甚至会开始思考,鬼祀所说的究竟是真的吗?
灭魂阵湮灭了杨村村民的灵魂,小妹死在自己面前,连肢体都全然分解成细碎的血珠被灭魂阵尽数吸收殆尽。
藤紫心被小妹释放的异能牢牢困住,不能动也不能发声,可她虽是心痛到极致,可她并没有疯。
小妹是真真切切地死在了自己面前,整个过程她都全程目睹。
藤兰心死的时候只有七岁,一个七岁的灵魂,真的可以强壮到无法被灭魂阵抽取吗?
小妹的灵魂真是碎裂了吗?
还是,其实鬼祀实际上一直都在欺骗她,只要藤紫心相信这个故事,他们就永远可以利用她。
过去的藤紫心希望有人欺骗自己,只要给她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她就愿意去拥抱这个借口。
就好像这些年她一直都在用「要给小妹补魂」这个借口来说服自己为虎作伥,以此来逃避自己贪生怕死贪图继续活着的懦弱之心。
藤紫心的人生被切割成了两半,前一半是与妹妹藤兰心在杨村快乐的童年生活;后一半是狱里,转折点是小妹魂散的那一天。
她想,哪怕是浑浑噩噩地活着,也终究算是活着吧?
生存毕竟是每一个人的本能。
可是有一个人的存在却一直在反复提醒她,也许是时候醒过来了。
每一次陈冰介在自己面前下意识露出狡洁的表情,每一次陈冰介抬起小脸向藤紫心求救,每一次陈冰介大包大揽地宣布下一步众人该做什么的时候……
藤紫心都觉得她的小妹没有死,她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藤兰心只比藤紫心小两岁,若是她还活着,现在应该就和陈冰介差不多大。
藤紫心想,补魂之事只是鬼祀拿来骗自己的,说不定小妹根本就没死,说不定这位横冲直撞、横空出世的龙醒者,才是小妹投胎转世重生以后的样子。
于是,她没有向鬼祀传递消息,甚至连陈冰介问她知不知道百木阵,她都告诉了她。
她对陈冰介说自己无处可去,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同行。在陈冰介有悄悄话要与别人说的时候,她会为她留出空间让她做想做的事情。
因为她想,如果小妹还在,她也是会这样为小妹做的。
其实她的身体在小时候就被神药影响了根本,这些年因为失去小妹的悲痛与自我厌弃,更为神药创造了空间,逐渐蚕食她的自我意志。
藤紫心并不适合进入百木阵,在结界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撕扯她的灵魂,她其实很痛,但为了陈冰介,为了那么像小妹的陈冰介,她还是毅然地跟了过来。
她想保护她,也许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补偿。也许她将陈冰介当做了小妹的替身,也许她是在忏悔——这些年所谓的补魂只是一种无用的自我安慰。
可她需要这些,因为这样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她只是没有想到,为什么她只能陪小妹这么短的时间。
***
结界已经消失,众人围在藤紫心身边,她的胸口已被紫色丝线穿透,严清正在用尽全力给她吊着一口气。
藤紫心全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纤长的睫毛颤动着,陈冰介扶着她的头,让她半靠着自己。
她很认真地对她说:“没事的,我们会救你的。严清带了很多药材,还带了很多符咒,他是很好的医生,你一定会没事的。”
藤紫心吐出一口血,陈冰介下意识地用手接住,深红的血液从她的指缝中流下,藤紫心微笑着看着她:“你真的很像我的小妹……”
“其实,我是鬼祀派来跟着你的,你在黄屋村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他们……怕,怕你坏了他们的好事,所以,让我来跟着你,把你的情况,……全都告诉他们。”
“可是,你太像我的小妹了,我的小妹死了,我……我真的很想很想她。”
“你放心,我从来都没有背叛你,我,我没有跟他们说任何你的事。”
“鬼祀和朗月勾结,他们,用月矿里头的东西,研制出了神药,他们,他们还研制出了可以吊命的药卖给权贵……但实际上,这东西本质也是神药。”
“鬼祀的大本营在辰墟……他们躲在归龙岭,你,你要小心。”
“你要好好的,你要活下去。”藤紫心最后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她的双眼轻柔地闭上了。
陈冰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