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巍巍的老者丢下拐杖跪下;妇人眼含热泪,狠狠磕了几个响头,血色在头巾上洇开;懵懂幼童被母亲按着头,茫然的顺着母亲力道,往下磕去。少女的亲人瘫坐在地上,抖着嘴唇,长期缺水,眼泪都掉不出来,最后她爹扯着家人,一个个,跪在她面前。
一拜、二拜、三拜……
他爹说:“娃,是我们对不起你……”
“娃,下辈子,别投胎来白云村了,这里不好……”
神婆敛眉,成了阴福女,哪来的来生?
一夜血色,凄厉的惨叫一整夜未歇。骨肉做泥,混入尘土,一步步塑成了一副少女像。
在火焰煅塑前,神婆静默而立。泥塑神像冒出一股黑烟,少女面容扭曲,神婆低声轻叹。
黑烟,那是怨气啊。剥皮拆骨、千刀万剐、烈火灼身之痛,少女的灵魂不得解脱,每一寸苦痛都生生受了,怎么能不生怨?所以她才极力阻止,一旦生怨,功亏一篑,少女吃的苦,都白吃了。
神婆面容平静,将手中银铃解下,交给徒弟,在众人惊呼中,纵身一跃,跳入了烈火之中,火舌舔上每一寸肌肤,令她痛不欲生,神婆面露怜悯,拥抱住泥塑的少女。少女扭曲的面容上尽是怔愣,她眼一眨,泥像脸上,落下一道泪,在焰火中蒸发,黑烟尽散。
神婆的血肉融化,融入泥胎中,神像凭空长出另一道身躯。烈火熄灭,神像上彩画金纹,一身仰头微笑,眉目温柔,与少女十分相像;一身眉眼低垂,面容平静,唇角浅笑,似有万千悲悯,普度众生。
一体双生,慈悲光明,受村中人香火,福泽一地,这是阴福女的起源。
此后,村中人建了一座神祠,日日供奉,不敢有一丝怠慢,受村人香火,阴福女渐渐显出了福泽之力。不过半个月后,长久干旱的白云村,终于下了一场小雨,雨水飘飘渺渺,不过刚刚能湿面,却让村中人冲出屋门,跪地欢呼!
自那以后,村人愈加信奉阴福女,每日晨昏,无论再忙,都必去神祠上一炷香。每逢大小节日,最好的贡品一定是阴福女的。阴福女也不负众望,凡有所求,必有回应。
随着时间流逝,见证阴福女诞生的那一批村民日渐老去,埋入深山。世代更迭,村民换了一代又一代,神婆也换了一位又一位。随着知情人的逝去,他们逐渐忘记了阴福女的来历,他们只记得阴福女会给他们带来福泽。
人心难测,欲壑难填。当初心被遗忘,他们开始索求无度。当第一个不正当的祈求出现后,没人发现,向来温柔浅笑的神像,嘴角的笑带上了一丝诡异。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不知从何时起,原本彩画金纹,慈悲光明的神像上,逐渐缠上一道黑色的锁链,似在束缚着什么。仰头的那半身温柔的眉眼愈渐阴森,令人望而生惧;另半身头越垂越低,悲天悯人的眉眼被阴影覆盖。彩漆一点点剥落,显露出泥塑本身。最后一道狰狞的裂缝出现在神像身上,白云村众人才惊觉。
为了继续获得庇佑,他们再度求上了神婆。神婆这一脉,由于献祭阴福女,许多传承断裂,逐渐没落。加上困于山沟沟这一方小天地,坐井观天,又是一个小村落的土皇帝,逐渐走上了歪路。
神婆说,要修复阴福女神像,必须用六阴女献祭。但六阴女何其稀少,上一个白云村的六阴女,已经成为神像了。
没有六阴女,神婆又想了一个阴毒的方法,献祭女子。女子本就属阴,即使修复不了阴福女,也能延缓神像开裂的速度。
于是,一代又一代,一个又一个女子被送入神祠。她们的尸骨被阴福女吞噬,怨魂被镇压在神祠地底,血泪落入尘土,日日在地底哀嚎。白云村人除了祭祀,不敢近神祠半步,怕听到那日日不止的惨叫。
这种人间惨事,延续了几百年,由于处于十万大山深处,与世隔绝,竟无人发觉。
几百年后,解放后的国家开始重建,扶持的力度倾向了这片贫苦之地。有一天,一个自称县长的人,带了浩浩荡荡一群人,跋山涉水,进入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为了改善白云村的现状,县长废了好大的劲,帮他们搭索道、修山路,虽只是一条狭窄的道路,却给了内外交通的希望。所谓“要想富,先修路”,有了这条路,白云村日子会更好过——县长是这么想的。
但白云村的人懒散惯了,有阴福女在,他们根本不需要奋斗,反正阴福女会庇护他们。但是,这条路却让他们有了另一个想法——村中的女子不够了,但外面有很多……
一条光明之路,被他们走成了歧路。
几年前,有一队扶贫干部和支教老师来到了白云村,那时,云多和云兰九岁,他们改变了两个小姑娘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