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照堂的后院有一株繁茂的银杏树,虬枝奋力向墙外伸展,四面的风带着初冬的寒,簌簌一树金随风而下。
今日的日头比往常更早落下山坳,李吟娥回房时,树影深处,裴似负手立于院中,光影树影交织,似一把把碎金照在他身上。
她想起自己临死前,曾骂过他。
骂他脾气坏眼还瞎,竟看不出她是被逼守节,骂他目中无人,怪不得连个夫人都娶不到。
谁知,世事一场大梦,最后是她成了他的夫人。
“喂!树下的那位公子,你娶妻了吗?你瞧我怎么样?”她朝他大喊。
“不巧,英年早婚,贤妻在侧,姑娘,你下辈子早点来找我吧...”他笑着应她。
目光一碰,他们的眼中有彼此,横越两世的彼此。
今日的前厅难得热闹,裴定仪振作起来,穿一身红衣,满身珠翠。
叶姨娘已在定远侯身后老实伺候了几日,仍时不时被霍春挑刺,说她为妾的规矩没学好,等改日抽空,她定要去宫中请一位教习嬷嬷好好教一教她。
她去找大儿子哭诉,结果儿子劝她再忍个几月,大事将成,容不得半分差错。
连日几桩事,件件不顺心,本就心烦意乱,今日一瞧裴定仪的打扮,更是火大:“韦女婿刚被抓了去,瞧你一副红杏出墙的样子,也不怕韦家休了你!”
“姨娘,顾好你自己吧~”裴定仪坐定方应她一句。
席间一时无话,仅余碗盘筷声交错。
裴夫人寻了个话头,问李吟娥的爹娘何时来海陵府商议大婚一事,她娇声答大婚前:“我爹娘有一药草铺,离不得人。”
可就是这一句话,裴似丢下碗筷,手抱在胸前,一脸阴沉。
“你爹娘做的那点生意,有什么离不得人的?”他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问道。
她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袖解释,裴似却不听,拂袖侧身,冷着一张脸。
裴夫人与裴定山瞧出不对劲,一个去哄她,一个去拉他。
“娘,昨夜无定让我尽快接我爹娘来府中,我拒绝了他几句,他便...”余下的话,随着滑落的眼泪,被她全数咽进肚子里。
“你什么身份,敢拒绝我?要不是陛下赐婚,我定休了你!”裴似听到她告状,疾步上前与她拉扯。
裴定山想上前劝阻,反被他推开,裴夫人无奈唤来霍秋。
“无定,你行行好,莫休了我...”她眼泪横流,拉着他的衣裳不肯放手:“不如我写一封书信,让我爹娘改日来一趟,可好?”
“李吟哦,你是存心想看我被罢官吗?”他一寸一寸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推到地上,俯身对她说道:“昨日朝堂之日,陛下还特意嘱咐我千万办好此事,不可怠慢你家,我不亲自去接你爹娘,多少人等着参我一本!”
她掩面而泣,哭着说并非如此,只她爹娘不曾出过远门,又有旧疾,恐他们车马颠簸罢了。
裴定齐冷眼围观这二人的争执,一时拿不定他们之间的真假,但看裴夫人一脸担忧,不像作假,又想起到手的两张图,心想裴似若真知晓他们的算计,怎会将图给他们。
毕竟,他已找人查验过,李吟娥拿到的图全是真图。
“四弟,弟妹也是担忧自己爹娘舟车劳顿。”裴定齐起身去劝,裴似冷眼扫了他一眼,扭头不作声。
他说了裴似一句,又继续规劝李吟娥:“弟妹,我与四弟都是朝廷官员,陛下对太后娘娘一向孝顺,对赐婚一事极为看重,多少双眼睛盯着四弟,他要是不早早去接你爹娘,若传到陛下耳朵里,责骂倒是其次,失了圣心可是大事!”
李吟娥以衣袖捂脸,哭着跟裴似道歉,说自己圣贤之书读的少没见识,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瞧你尚算听话,后日去接你爹娘,就这么决定了!”裴似居高临下,一句话择定日子,她不敢再拒绝,瘫坐在地上,乖顺地点头。
裴夫人恼怒自己的儿子蛮不讲理,与定远侯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想起多年前他负心后的种种往事,一掌扇到裴似的脸上。
裴似突然被亲娘猛扇一巴掌,不敢还手又不敢解释,支吾着说了几句“我我...”之后便不敢开口,乖乖低着头听他娘数落。
裴定山两夫妇,一个跑去劝自己的娘,一个去扶李吟哦,忙得不可开交,一桌之隔的叶姨娘喜不自胜,轻靠在定远侯身边,狠毒地盯着裴夫人笑。
混乱之际,从始至终都坐在椅子上,默默吃饭的裴定仪突然开口:“我要和离。”
叶姨娘的笑容霎时凝住,大步上前揪着裴定仪的衣领,呵骂她想都不要想:“你不能生育,韦家容你至今,你自该感恩戴德!”
儿子的大事将成,她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怎可由着她这个不顺心的女儿胡闹。
“感恩戴德?娘,我不能生难道是我的错吗?”裴定仪对叶姨娘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