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最是安静,也最使人清醒。白天经历的一切清浅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但理智告诉她自己回到了十五年前刚进初一不久。
旧式日历上显示着200×年10月份,尽管插画上的寿桃、金鱼按现在的眼光看似乎有些过时,但在她眼中却显得格外亲切可爱。
算不上宽敞但整洁温馨的小床上也还安安静静地躺着妈妈亲手缝制的小熊,书柜里斜斜靠着还未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父母两鬓尚未斑白,一家人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她早已不记得这样熟悉的场景曾经多少次出现在离家之后的梦境中,心中原本充实的感觉早已被无休无止的颠沛流离和浮萍无依的空洞感取而代之。
年清浅还记得刚上小学时家境还算富裕,爸爸是当地国企的小领导,妈妈经营着一家小店,虽说不上大富大贵,生活却也富足有余。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企业合并调整规模,不少员工都被裁减,年爸爸也是其中一员。
他总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于是跟着旧友一起下海经商,却不料多年的好友一朝翻脸席卷了所有流动资金后一夜之间不见踪影,之后的事仿佛都顺理成章,爸爸下海失败不说,连带家里的积蓄全部填补了公司的债务,妈妈的小店也被迫转让。
初中的这几年正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年爸爸迫于生计在一家工厂做了一线工人,连续三班倒,就连过年也不例外,妈妈也去了朋友的小店帮忙,常常加班到深夜,这才出现了清浅一个人在家的情况。
真的好想赶快看见爸爸妈妈呀,年清浅暗暗想道,但又怕自己见到他们后会抑制不住情绪,所谓近乡情怯不外于是。
当年的她尚未完全懂事,只知道父母的脾气似乎与日俱增,爸爸变得更加寡言少语,在短短的几年之间腰背也逐渐佝偻,妈妈之前脾气虽有些急躁,后来却演变为一言不合就对她大打出手。
那时候的她处于叛逆期,正是少女自尊心逐渐成长的年纪,随着与父母矛盾的逐渐扩大,清浅的性格越来越孤僻。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远离这个家的呢?
清浅仔细回忆着,或许是那时年妈妈因为知道了她一次月考成绩下降直接冲到学校食堂当众扇了她耳光的时候吧。
她的成绩不是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优秀,在那时看是因为年妈妈争有着争强好胜的性格,但现在看来却更多的是急切地希望以后的她能过得好,至少从当时的家庭条件来看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
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时沣是她唯一的光,两世为人,与他相处的点滴至今想起来仍让清浅心悸不已。
时沣是高她一届的学长,其实小时候她是与他的外婆住在一个街区的,那时候的时沣还是个软娃娃,清浅常常能远远看见他靠在奶奶身边糯糯的撒娇,那时候她就在想,真的好喜欢这个小哥哥啊,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我呢?
*************************************************************************************
回想起第一次真正与时沣接触是在初中第一次优秀学生讲话上,清浅因为足够出色得以站在周一的广播室面对全体同学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她提前一周准备好了稿子,郑重又妥帖地把它放在书包的最里面,却不想开学第一天发了太多新书,等自己要发言的时候再把稿子拽出来它早已皱巴巴不说,中间还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简直惨不忍睹!
年清浅用最短的时间捋平稿子,但那一道道皱褶和像怪物血盆大口似的裂缝却是怎么也复原不了的。
时间有限,等清浅穿过操场跑到广播室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
越急越忙乱这句话着实不假,她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摆弄着叠好的发言稿,当时的情况简直要将她急得冒汗!
倏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掀起稿子的另一半,轻轻一翻两个人就一起摊开了稿子,整个动作简直行云流水得令人赏心悦目,甚至分毫未触碰她的手指。
清浅当时下意识转头去看这位好心人,时沣的脸迎着初秋柔和的阳光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眼帘,站在她面前丰神俊朗的这位少年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似乎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全部涌向大脑,脸立刻就红到了脖子根,心中也犹如战鼓一般擂得咚咚响。
还好清浅反应快,不过两秒就回了神开始进入状态,她原先是背了稿子的,带上它不过是以防万一,却因为时沣一直陪在身边帮忙压着稿子顿时慌了心神,少年身上清新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传来,读着稿子的她甚至能瞄见那双手背上隐隐的血管和因为用力而稍稍发白的指尖,等到发言完毕之后一向严谨的清浅居然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0⊙!
想到今天出的丑她简直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飞快地收好了稿子后小声说了句谢谢便逃也似地奔出了演播室,留下时沣一个人伫立原地……
逃跑的年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