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
这一日早起看日出的,不只有飘在海上的人们。
临安城中许多人,也都早早起身,望着这一天红日东升。
只是心情各不相同——
皇城寰净园,柔福帝姬把一块切好的炸油鬼放在皇子赵昚碟中。*
今日百官大起居,他们都要去坐在朝堂上。
“姑姑……”想想昨日来请旨的秦相公,赵昚就完全吃不下去。
十一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起码他懂得是非对错,知道对金使屈膝跪拜是极其屈辱的。
但他更明白自己的处境,皇帝临走前让人传话于他,在朝上不必开口说话,一切由柔福姑姑做主。
赵昚:懂了,纯纯替你磕头受辱工具人呗。
柔福对他笑了笑:“吃不下那就回来再吃。”
两人一起走出寰净园。
柔福回头:她小字里的嬛字如封号一般,有柔弱柔美之意。自金国归来后,她与人书信往来,有时候便换用这个‘寰’字。
不只是取寰宇清明的吉祥之意。
亦是——她曾亲眼见过,亲自经过的惨绝人寰。
*
韩世忠府。
韩将军不只是起的早,他简直是一晚上没怎么睡,半夜在院中绕圈琢磨要事儿的时候,不由想起鹏举的词——当真是‘起来独自绕阶行’。
正想着,忽然听夫人也叹口气,念了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皇帝这个死样子,他们这些将领就算把琴弦弹断,也搁不住对面是聋了的牛!
夫妻俩对望一眼,彼此心意相通,许多话根本不必付诸于口。
梁红玉知道丈夫已经下定了决心——
于是韩世忠霍然起身:“既如此,咱们这就去寻鹏举!免得他还要去垂拱殿受气。”昨儿他还来劝自己上朝呢。
上朝?上个鸟朝!
其实韩世忠昨夜一想出那个主意,就差点忍不住直接冲到岳飞家里去,给他来一个半夜拍门‘怀民亦未寝。’
忍耐到今早,实在是忍不住了,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要去找人。
然而韩世忠夫妻还没出门,就见岳飞先寻上门来。
“韩……”岳飞自然是来请韩世忠上朝的,然而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韩世忠的动作打断。
“鹏举,你别说,你先听我说!”把人生拉活拽带到里屋后,韩世忠双目炯炯有神望着岳飞,邀请他入伙——
“鹏举,我们之所以来的比你迟,是楚州有红巾军作乱,不得不先平了乱子再来。”
“如今陛下既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含糊掉两个字。
梁红玉在旁一笑: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咱们劝谏也无用。何况陛下人都跑了,谏无可谏。”
“那咱们索性也来个釜底抽薪!”
韩世忠指着桌上早铺好的舆图道:“金使从北方而来,最有可能的路线,就是经过我的淮东之地——既然我已上报过朝廷楚州附近有红巾军作乱,那么,红巾军杀了金使,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这便是韩世忠痛定思痛,拿定的主意:“若不经我淮东,那大半就要经你荆湖之地。咱们今日就在这儿歃血为盟,无论金使走谁的军营防区,都直接杀了他们!”
因这件事是自己提出来的,韩世忠先郑重道:“若有背誓,我必遭天诛!”
韩将军这一路上勤勤恳恳写了二十多篇大作文想骂皇帝,结果还没骂着,皇帝就跑了,此时恨得一咬牙:既然劝不住你,就把你金爹给剁了,看你还怎么议和!
岳飞开口想说‘咱们今日上朝后,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剁金使’,然而又是一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沉浸在自己计划的韩将军打断。
“鹏举!我已经想好了,便是陛下怪罪下来,无非一条命罢了。若侥幸得活,正好就此交兵权辞官,从此逍遥山水岂不好?”
韩世忠一脸坚毅,眼神中也写满了:兄弟!正道不能混了,跟哥走黑/道吧!
岳飞:……韩兄今日太兴奋了,真的完全插不进话。
倒是梁红玉在旁,见缝插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岳帅既然要上朝,如何是戎装,而非官袍?”
过于亢奋的韩世忠也才发现这个问题。
是哦,若非圣旨特准,武将戎装上朝可是大不敬。
岳飞捧出一道明黄诏书,心道:其实我就是来送圣旨的,只是韩帅根本没让我开口,直接给我拽跑了。
是盖了印玺的诏书:敕岳飞、韩世忠、梁红玉三人今日戎装佩刀上殿,待领军命。
梁红玉一愕:她虽得封护国夫人,但却从未得过上朝的旨意。
韩世忠看了两遍后,抬头问道:“鹏举可知,如今下圣旨的到底是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