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慌推她往里走:“嘿!你得穿衣服,你怎么能在门口。”“我看他们都不穿衣服。”抹布抹不完她身上的碎土块,每走两步,粘嗒嗒的细土还是会从她身上掉落。真像个尚未完全烧干就淋了细雨的泥人,她想,如果就这样洗澡,下水道一定会被堵住的吧。于是她侧身问女孩:“有大塑料袋吗?能剪开铺地上的那种,我得在洗澡前擦干净。”
“真的有病!”女孩低声嘟囔,“不是说你,你等着。”然后皱着脸拉开右侧的滑门走进去。
杨永成喜欢收集塑料袋,或者换句话说,杨永成喜欢捡长着塑料袋样的垃圾。每天下学回到家,等待女孩的不是热好的饭菜,也不会是问候,是垃圾,只会是整整一袋的垃圾。黑尼龙袋顶扎个结,扔在院门口,像是个阴雨天墙角的有毒蘑菇。
塑料袋们被按年月日排了好放在地柜里,今天是唯一中断的一天,她心底雀跃得残忍。她想笑,想幸灾乐祸,但又怕笑多了就觉得没意义,显得自己太尖酸。她蹲下身,从码得整整齐齐的顶排里挑了一个大且结实的塑料袋抽出来,踩平,拿小刀剖开了中档。
走回玄关,女孩发现春晓窝在地上。“喂,你怎么了?”头发遮罩着春晓的脸,小腿一抽一抽的,像是生病了,也像是梦魇了。她不是死了吗,死人也会做梦啊,女孩有些疑惑。她绕着春晓走了小半圈,暖黄色的灯光下,对方深褐色的长发和柔软侧坠的小肚子格外得诱人,迷蒙里仿佛闻得到黄油香味。她真切地意识到,这是个女性,鲜活的,年轻的,有汗爬上手心,她感觉自己有点颤抖,轻声说:“我给你拿来了,你要的塑料袋。”
没有回应,只有塑料袋的褶子在空气中延伸的簌簌声。
“我知道你能听见,起来。”
“起来,你不能睡在这里。”
“我答应那个疯子要安顿好你,请起来。”
“起来!”一股无名的冲动涌出来,女孩试图隔着塑料袋扶起春晓,但春晓个头比她大太多,反将她压向地面。压向她的不只有春晓的身体,还有一股味道,厚重、深沉,混着香火燃烧和咬白茅草根时会留下的甜味。那股味道像是一只手,牢牢卡住她的脖子,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她幻觉有一道视线同时紧跟着她。身体被强压住,随着春晓抽搐的频率恐吓她,她挣扎着发力,却被更大的力压回。
人如果长久地盯着一个字,会开始不由自主地遗忘这个字原本的模样,它会变得陌生,变得扭曲。现在的女孩就在类似的境况里,恐惧透过对方冰冷的肢体爬上她的身体,她太过慌张,无法思考更多。
空气里有尘土在微微闪光,她警惕地看向它们,视线短暂失焦,紧接着爆开一阵白光。“呼——,呼——”喘息声并不来自她,对方将她的头扭到一个诡异的角度。她听到自己的血从尾椎骨爬上来的声音,它们一部分顺着她的身体流到地面上,一部分紧紧攥着她的头,伸进她的眼眶里,迫使她看着春晓,观察春晓。
大脑追逐着眼睛,在寻找春晓身上的记忆点,从眼睛,到嘴巴,到肚皮,到脚窝。在哪里呢,在哪里,我要找的东西,我要找的……我吗,我要找什么吗,她抽动起来,手掌青筋暴起,疯狂拍打着地板,无法自控地流出口水。
“醒醒。”
“醒醒。”
“醒醒。”
“醒醒。”
“醒醒!”
“哐——”失魂间,她抓到一个腐烂的影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一片乳白色随之冲刷入她的眼球。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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