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极了,把它扔在地上。你先是拿拐杖挑它,布偶的脸一下子正对着你,你吓了一跳。你开始砸它。”
“对……它盯着我,我就开始砸它,谁让它看我!我把它扔进火堆,它反把火给熄灭;我拿小刀戳它,他反把小刀弯折。我不敢告诉二嫂,因为她一定会上报,这件事这么邪乎,我知道肯定和他们脱不开关系,我不能再让他们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火光冲天窜了出来,春晓被震得后仰。她看见李明汉的眼瞳开始收缩,从外到内像是蛛丝结网,慢慢变得白茫茫。他能感受到自己脑袋里的疼痛,嗡嗡声仿佛将他置身于一个微波炉,但他无法停下话语:“扔不了我就埋起来,埋了看不见就是不存在。屋子的地本就烂得不行,我拿到小刀到处挖,不到七天就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他突然笑起来,丝毫不理会窜入眼球的火苗,眨着火光里纯白到透明的眼睛问春晓:“你猜我埋在哪?”
她当然知道,但她还是顺应了他的期望猜道:“厨房里?”
“错!我埋在二嫂的床底下哈哈哈。”他笑得像个孩子,呛了一口灰,他咳嗽着继续说:“我整整干坐了一天才等到她回来,我欢迎她,还主动给她洗脚。我知道会发生什么,就是知道。那天我开心得简直睡不着。”火穿透了他的眼球,他真的很兴奋,甚至没注意自己蜡烛般的灵魂开始融化。
“天还没亮,我就等到了她的惨叫声。一声又一声,她还喊我的名字,李明汉!李明汉!跟点爆竹似的,窗外的人家一户户开灯赶过来。有女人还没进我家门就开始尖叫,为什么,因为二嫂的尸体顺着藤曼长到了房顶上,哈哈,她都被吸干了,那模样,多想一会都要做恶梦。”
“现在好了,她终于死了。”
灵域没有地面一说,李明汉的身体化成一滩软泥浮在空中。他就要被幽蓝色的火焰燃烧殆尽了,即将变成分子、原子,或者小学课本里组成这个世界的任何名词,即使他根本不想离开。
有泡泡从他身上鼓起,像是一滴泪,他安静下来,最后一次问:“没有办法了,对吗?”
……
她久久地注视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你得离开这里,知道吗,这个村子。”
“西面的森林里,巨藤树,有——”
一股力将他击碎,风袭卷春晓,将她从黏腻的触感中解放出来。她嘴巴微张,神色中有一分的不敢置信,与九分的凄然。
失落的情绪还未消散,春晓听到大门被轻轻外推——杨永成正打横抱起她,侧身想把她送出门去。橙黄色的光悠悠如绸缎般遮盖她的脸,她的头发被梳顺,此时夹在手臂之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全身米黄,只有关节因过分的清洗而泛出紫红。
卯时到了。
她惊觉。
穿皮鞋的女人走在人群的最前端,她面向人群,将五谷撒向低垂着头的男女。她的两边是四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一手提着酒桶,一手舀酒往地上泼洒。三四十个男女一身赤红,正跪在地上,他们身上横串着大把大把的纸钱与铜币,念着诗,正随女人的步伐向前移动。
“女巫浇酒云满空,玉炉炭火香鼕鼕。
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
相思木贴金舞鸾,攒蛾一啑重一弹。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终南日色低平湾,神兮长在有无间。
神嗔神喜师更颜,送神万骑还青山。”
“轰——”
远方响起惊雷,风惊万物,树林扰动。有人抗不住风跌倒在地,大堆的纸钱滚到手持火把的人身旁,它们有意识般的趋向火焰,而后随风升上天空。春晓看到远方,一时竟分不清那是霞光还是火光。
“女巫浇酒云满空,玉炉炭火香鼕鼕。
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
相思木贴金舞鸾,攒蛾一啑重一弹。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终南日色低平湾,神兮长在有无间。
神嗔神喜师更颜,送神万骑还青山。”
他们走到了田边。酒香弥漫之际,仔细听,有银线绷断之声,那正是铜币随风四处滚落。男人们拿起铁铲,赤脚踩在事先铺陈的杂豆之上。
挖啊挖。
挖啊挖。
有了!
男人高高举起李明汉的头颅,他咧开嘴笑,却在下一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人群停下来,死寂,四个孩子面面相觑。忽地惊雷诈响,他们吓得一同哭泣起来。有了哭喊声,酒味不再香醇,一丝苦酸气渐渐涌上来。
有人害怕了,领头的女人敏锐地感知到人群无言的骚动。她推开正向后撤的一个男人,快步过去拎起头颅。她左手拖住头颅平滑的断口,右手抽出那男人小腿绑着的小刀,踏着平稳地步子走向杨永成。
她依旧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