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希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后就跑了出去,一上午不见人影。
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我心里隐约觉得不安,自己或许真的惹林杰希厌烦了。是啊,家里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他还总是因为我的过错被陈叔责骂,任谁都会心生厌弃的。
我心里堵得慌,就越想为客栈做点事情。
可店里依旧没客人,我就跟着陈叔去后院里刨土,他说要在这里种点瓜果,入秋了就能结出果子。
陈叔叮嘱我只管照顾好打绷带的手,不肯让我干什么重活,就给我派了个给他端水的差事。
陈叔许是看我闷闷不乐,就一边锄土、一边同我聊天。他跟我说不要觉得不自在,也不要觉得亏欠他,是他应该感谢我的到来。
“你都不知道啊,林杰希那个人有多闷,一天闷不出一句话,你来了以后啊,这个家才有了生气,你陈叔我,也觉得这日子不烦闷了。”
陈叔提及自己之前也有个女儿,他总觉得遇见我、是一种老天补给他的父女缘分。
提到这,陈叔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浓重的悲凉。
我很想问陈叔她去哪了?但始终只字未问出口。
在没有绝对能力治愈他人之前,我没有资格去冒失地触碰他人隐匿的脆弱。
午头过后,林杰希才回到客栈。
远远就看着他拎着两个大袋子走近客厅,一袋子里是红红绿绿的蔬菜,一袋子里五颜六色的、不知道是些什么。
我试图从他那毫无表情的面色上捕捉到一丝情绪,暗忖着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有没有心情变好一些?
他把蔬菜递给陈叔,将另一个袋子拎到餐桌上,拖起袋底、袋子里的东西倾倒在桌上,瞬间餐桌被铺上了各种颜色。
我在客厅的另一头拿着扫帚、心不在焉地扫地,时不时地偷偷瞄上他几眼……
他好似知道我在偷看他,朝我的方向挥了挥手,那动作示意让我过去。
走近一看,原来那是一毛钱一包的棉花糖,我经常看班里的同学课间拿着吃,据说有七种颜色,对应着彩虹的七色。
我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看林杰希,他正拆开一包粉红色的棉花糖递给我。“我看总有群小姑娘在小卖铺买这玩意,你就吃着玩,别当饭吃。对了,袋子你留着,那老板说七个色的袋子能换一包新的,回头开学你就去换。”
我闻了闻,香香的,跟同学手里的棉花糖一个味儿。
我一大口含进嘴里,也许是舌底存了太多口水,还没来得及细琢磨,棉花糖在口中瞬间融化,嘴里什么也不剩了。
“好吃不?”
我疯狂点头。
“啥味?”
我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我真的不知道是啥味,好像是甜味,但又跟白糖不是一个甜,香香的、又有点酸酸的……
林杰希勾起唇角,脸色终于渐渐有了笑意,他拿起一包粉色的放进嘴里,“草莓味的。”随后又拆开一个黄色的递给我,“给,我猜是菠萝味的。”
我刚要伸手接,他将手往回一收,“今早儿对不起了,吃了我的棉花糖,哥吼你的事儿,就忘了哈!”
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时,我整个人彷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明明为我做了这么多,却是在我人生中第一个向我道歉的人。
可我笨嘴拙舌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接着一个吃着他递过来的棉花糖,好似吃下一个,就像在说:我根本没记恨你吼我,我只记得你对我好,我害怕你讨厌我,我害怕你不再对我好……
于是,我吃了整整一袋子的棉花糖。
那天晚饭,陈叔又做了好多菜,但棉花糖始终占据着我的肚子,面对好些年没有吃到过的鱼肉,我却没了什么饥饿感。
看我迟迟不动筷子,陈叔和林杰希就疯狂给我夹,不一会儿,我的饭碗里就堆起来厚厚的一层菜。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饭碗里竟然有吃不完的菜。
这些年,我习惯了跟饥饿相处,比如睡觉前在肚子上缠上腰带,就不会半夜被饿醒;比如米饭要一边咀嚼一边喝水,就能撑更久的时间。但唯独不会应对如何让自己的胃适应吃饱这件事。
晚饭后,我就开始呕吐不止,胃里没消化的一块块鱼肉、青菜被完整吐了出来。
我一边吐、一边心疼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那都是陈叔精心做的食物,还有林杰希特意带回来的棉花糖。
陈叔骑着电三轮,载我去城里的医院。
潮湿的气候、夏夜格外凉。晚风吹过,身上皮肤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打了个寒颤,搓搓胳膊、捂住发痛的胃,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林杰希陪我坐在三轮车后,他的双手来回搓了几下,捂住嘴巴呼气,呼了一会,他的手就朝我肚子伸过来,在指尖触碰到我手背的刹那,我本能地身体靠右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