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正,皇宫玉英殿。
房内的烛光摇曳着,带来一丝暖意的同时,也在床幔上映出一道窈窕的剪影。
闻清韶伸着懒腰朝床边走去,边走边低声嘀咕:“不收拾不知道,我在宫里竟然有这么多东西。”
“娘子在宫里待了八年,光女红都做了快一箱笼了。”正在清点箱笼的濯缨听见,笑着说,“还有别的那些衣裳物件,这一加起来可不多嘛。”
“濯缨,你可别说了,听得我头疼。”闻清韶张开双臂,方便濯缨替她宽衣,语气抱怨中夹杂一丝俏皮,“幸好这苦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明日我们就可以回府了,马上就可以和阿爹团聚了。”
也可以不用时刻守着那些破礼仪规矩了。
“是啊。”
濯缨笑着附和,将脱下的衣服放到一旁的衣架上,还未转身,便听见自家娘子委屈的嗓音:“濯缨,我饿了。”
濯缨这才反应过来,光顾着收拾东西,都忘记了给娘子拿夜宵了:“娘子,我这就去给你取夜宵。”
话音未落,她人已朝门外走了过去。
闻清韶紧蹙的秀眉微展,轻松将一笨重炕桌提起,放到到榻上,自己也躺了上去。
她此刻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柔软的衾被盖在胸前,恰好掩住动人的身段,而放在被衾之上的纤细柔软的手腕,此刻却正在偷偷揉着腹部。
宫里头什么东西都精细雅致,包括吃食。
而闻清韶作为六公主原熹的伴读,每次陪其用膳,总有教引嬷嬷在一旁盯着,不敢多吃一口。
可她天生怪力,连带着口腹之欲也盛,幸好原熹体谅她,背着嬷嬷给她开了小灶,不然她指定每晚都饿晕过去。
闻清韶抽了回手,手架在镀金镂花的炕桌之上,托着腮抬头看向窗外,压出一道圆润流畅的弧线。
云雾翻涌,弯月朦胧,树梢一片枯叶被秋风吹起,轻轻落在窗沿上。
她七岁就离家入宫,如今年已及笄,这几年里她与阿爹只有佳节之际才能见上一面,几乎失去联系。
这个时辰,阿爹应该也没睡,估计在为她明天回来头疼着呢。
哼,回去以后她一定要讹上阿爹一笔,让他给她买许多好吃的,谁让他把自己送来这的!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正是去取夜宵的濯缨,她满脸惊慌,越过门槛时,更是没踩稳,狠狠地摔了一跤——
“娘子——啊——”
她只来得急痛呼一声,就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往房间冲去:“娘子!”
“娘子!出事了!”
在她身后,窗户一颤,树叶落在地上,静悄悄的。
房内的闻清韶隐约听到动静,纤细的手腕微微用力,轻松挪开了笨重的炕桌,起身下榻朝门口迎了过去:“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娘子!出大事了!”一贯乐观开朗的濯缨几乎要哭了出来,“闻府出大事了!”
闻清韶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濯缨,略微失神:“濯缨你说什么?”
“娘子……”濯缨啜泣一声,揩了一把脸上的泪,“我刚刚去六公主寝宫,听见、听见下人们在议论……”
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恐慌,不见往日的灵动,舌头僵直,嗓音颤抖,吐出的话难成字节。
闻清韶心中一慌,追问:“议论什么?”
“他们说老爷贪污,娘子——闻府、闻府被抄家了!”
“什么?!”闻清韶一惊,扶着她的手一时失了准头——
“啊!”
濯缨的一声痛呼令她回过神来。
闻清韶慌忙松开手没来得及开口,便匆匆往门外跑了出去。
她要去找原熹。
“娘子,等等我!”濯缨没有去管手腕上那鲜红骇人的五指手印,拿了一件御寒蔽体的大氅,就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步履匆匆地赶到六公主寝宫,却被守门的宫女拦住了。
“公主已经歇下了,闻娘子请回吧。”
“银杏,你看清楚!”濯缨又气又急,低喝一声,“我家娘子你也要拦?”
“闻娘子,对不住了。”银杏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铁面无私,“你明日再来吧。”
“银杏。”闻清韶强压心中的恐慌,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劳烦你进去通报一声,我有要事要找阿熹。”
“还请闻娘子不要为难奴婢。”银杏不为所动。
几人各不退让,场面一时僵持,闻清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了,直接硬闯:“既然如此,那我就得罪了!”
“闻娘子!”银杏和其他几名宫女没想到她不按常理出牌,慌忙阻拦,“闻娘子,公主不会见你的!”
闻清韶这几年礼教克娴惯了,宫人们都差不多将她一身骇人的怪力忘了,如今不察,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