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羡没有特别明显的情绪,像是在讲从陌生人嘴里听来的故事,“我自从奴隶场里出来跟在他身边时,为了控制我,便给我种下了西南虫谷里至阴至寒之蛊。西南本是溽热之地,要想炼化这种蛊毒,要找血最为寒凉的蛇蝎。所以每逢遇上极阴冷的环境,体内的蛊便会被摧动。养在海岱府里时,这种情况倒也不多见,但每次陆朗为了约束我,就会撤走我院内的炭火,海岱冬日里极冷,便也遭过几回罪。”
陆羡勉强地略弯了弯唇,像是在安慰缪玄昭不要太过伤心。
“他现在忙起来,也顾不上管教我们几个,所以你不用特别挂心此事。”
缪玄昭将一切都贯通了起来,“所以你那副散漫厌世的样子,也都是做给他看的,对么?”
“嗯,其实呢,我小时候可机灵了,外间说的那些诗书仪礼不通皆属妄言。你心中那般进退知礼,高标自持的如意郎君,我实也做得。”陆羡说这话时,一手轻轻揉捏缪玄昭的掌心,惹得她一阵酥麻。
“但有时候过强易折,我早知在他身边,只需做个蠢钝无争的偶人,便也万事大吉了。
缪玄昭忽地就要捶打陆羡的胸口,“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那样的人了?!”
“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陆羡一把揽过她掷过来的拳头,笑不可支。
“不知道,我自小见过的男子便也不多,只有初云哥哥来往算是频繁,可我对他也算不得喜欢,最多只是仰慕,大概是因为他见过比我大得多的世界。后来替嫁长姐,对着我那帝王夫君也没有几面之缘,便作了见捐的秋扇。所以我总觉得,直到遇上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可能才会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吧。”
“那你,遇到了吗?”陆羡怯怯地问出口,并不看她。
缪玄昭却偏要追上他蒙着薄雾的眼睛。
“我遇到了一个总穿一身玄黑的可怜鬼,遇上他时,总是雨雪霏霏,抑或剑树刀山,便动了恻隐之心。如果我的喜欢能让他陈年的旧疾愈合哪怕一点点,那我愿意试着喜欢他。”
陆羡转醒过来后,面色还有些透明般的苍白。
亟至此刻,却生出一种异样的潮红。
——曾以为身如不系之舟,心似已灰之木,此时却像是重回襁褓,终于能在阿爹阿娘那听得属于自己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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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召回了自己的马,把缪玄昭妥善地抱上去,转身便掀袍上马贴在她身后。
“我送你回去”,陆羡的下颌轻倚在缪玄昭肩头。
“殿下不必多此一举,仍送至潞江畔,便暂时别过吧。”缪玄昭感受到陆羡在耳畔吞吐的呼吸,却并未就此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