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老夫人立刻扭头向前店看去。
海四哥征询的目光扫向木匠,木匠惊恐地摇头。
显金高声发问,“这是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撩起外衫飞快向前店跑去,来不及撑伞,任由大雨打湿头发,捋成好几条丝缕黏在两鬓间,跑到前店门口,不由呆愣在原地。
瞿老夫人腿脚不便,仍杵着拐杖紧随其后,待看清后,鼻翼翕动,很是震惊——
前店,一片狼藉。
横梁塌了。
一根十来米长的浑圆的,拿火烧过防腐防虫又上了一层清漆的原木条,一头挂在横梁上,一头狠狠地砸在了方砖地上。
地面被砸出一个翘起的大洞,其中黄沙漫天,如飞尘般弥漫在宽敞店子的空中!
瞿二婶被呛得猛咳几声,待看清情景后,只觉万幸,来来回回旋转身体拍胸脯,“还好还好!刚刚这里没人!但凡有个人站在此处,恐怕都小命不保!”庆幸之余,方记得一声惊呼,“这才修好,怎就塌了!”
瞿老夫人眼眸深邃,“所以,老大院落的那根横梁,并没有开过光?”
海四哥不敢抬头。
尴尬,尴尬是海四哥嘴疾口快的后遗症。
瞿老夫人身形摇晃一下,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显金感受到了满得溢出来的悲伤。
瞿老夫人紧追不舍,“那是哪里开的?”
海四哥还惦记着完工的那三百两银子,在原处磨磨蹭蹭。
显金掌心向外,示意海四哥先别说话,揪了丝木屑递到瞿老夫人跟前,“.这是海爷报价二十七两银子一根的杉木。”
小李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夸张地无声地,抡圆了嘴巴,一声“哇”。
海四哥被显金不要命不要脸的“五百五十两”整懵了圈,立时抬头道,“那你先叫你们那五爷爷把我的孝敬银子吐出来!把吃下去的酒吐出来!把搂着彩云、追月唱小曲儿的手给剁了!我就还银子出来!”
什么?!
海四哥飞快抬眼,“开过开过!但不是万佛寺的高僧开的.”
海四哥愣神片刻后,如梦初醒般望向临时工小李。
他赚点钱不应该吗?!
是,这笔生意他心黑、脸皮厚,拿着六百两想赚三百两他做得再差,也磨了二三百两的成本进去啊!
现在要他吐五百五十两出来!?
咋的?他白干,白给,还请陈家老五吃白食啊!?
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等等。
本是给长子专门求个平安的,谁知被人耍得团团转,偏偏长子出行后猝死在他乡,甚至尸身运回来时早已面目全非——那根横梁,没开过光,自然保佑不了长子!
瞿老夫人深看了海四哥一眼,“滚——”
瞿老夫人怒声高斥,长衫褙子拂袖而去。
显金冷笑一声,蹲下身又抓了把大坑里的沙土和砖块,“您这个砖块也是买的最差的吧?这么薄,脆得像酥皮饼一样!还有沙土!三分白灰土、七分黑黏土,这是你们营造的三七定律吧?您自己看看,您这黄沙土算什么?”
瞿老夫人手杵在拐杖上,神色已然沉了下去,“.工钱九百五十两,库房浸水、横梁坍塌、木材偷天换日、做工的伙计并非老手海爷,你这么做生意,是不想在宣城干下去了?”
“是我.是我半夜睡不着,对着那根木头念了两页经书”海四哥无端窘迫,喃喃解释道,“您自己想想吧,那个大那么重的一根木头,怎么可能运上敬亭山,请万佛寺高僧对着它念经啊?!三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能干个甚?更何况你们家五老爷还从中吃了这么多银子我自己给那根木头念点经,已是够对得起你们陈家了!”
海四哥顿感口干舌燥,低头喘了喘,刚想说话,却听瞿老夫人声音低沉问道,“.所以,前两年,我家老大临远行成都前,修缮的院落,你也是这般糊弄?我记得陈家付了将近三百两.老五跟我说,你用的木头、砖瓦是与庙宇相近的品类,横梁的木头是送到万佛寺开过光的,可保老大一帆风顺、万事平安。”
“滚!滚!”
奶奶的!陈家忒欺负人了吧!仗着家大业大,跟这儿玩小蝥虫呢?
他好欺负呗?!
瞿老夫人面色上看不出端倪,伸手接过木屑,凑在鼻尖嗅了嗅,神色淡然,“若是香杉木,一米一两银,当然值得起这个价”
显金低斥,“你不咬人,狗就咬你!”
海四哥气得发毛,一股脑全吐出来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大雨。
海四哥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埋头寻找陈老五的身影,却无果,突然想起今天陈老五并未跟着一道来!
瞿老夫人将木屑丢在地上,“这只是普普通通的杉木,这一根一两半钱银子顶破天了,你也敢要陈家付二十七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