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将尽,门楣外的西府海棠正是怒放的时节,粉白云雪堆积,灿如烟霞。
台榭中人影幢幢,忙着插花摆果,稍过片刻便要奉去南园的正厅。
今日景川侯夫人连氏在南园设了场花宴,宴请的都是平日相熟的官家夫人。虽说是赏花,可实则都为了连氏的养颜茶叶而来。
大周茶叶盛行,除去闲暇品茶论茶消磨时光,近年来的养颜茶叶也颇受贵妇人喜爱。景川侯夫人痴爱茶叶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能入她的眼,那茶叶想必是极好的。
但今日一瞧连氏,气色极好,白里透红,哪里瞧得出是年过四十的妇人?
众人围着连氏,纷纷惊叹起来,言谈中满是艳羡。
“夫人近日是得了什么奇缘不成?气色如此好,说是容颜回春也不为过了!”
“谁说不是?方才打眼见着夫人,险些没认出来!”
“夫人快说说,是如何保养的?何种茶叶竟有如此奇效?”
连氏乃主人家,坐在上首,穿一身墨绿色鸾凤穿花罗袍,面庞白净,仪态雍容,含笑道:“诸位别急,说来这制茶之人,你们都认识的。不怕你们说笑,她制的茶叶,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这关子卖得好,众人愈发被吊足了胃口。
景川侯府的茶叶,多是皇室御贡,能得连氏如此评价,对方定是个顶尖厉害的制茶师。
尚未来得及细问,坐在左侧第二位的鹅黄衣衫女子忽而问道:“夫人可是在茗茶阁得的茶叶?”
茗茶阁是燕京城最负盛名的茶庄,就连宫中的贵人们也曾派太监出来采买,连氏的茶叶出自那儿确实最有可能。
连氏却摇头笑道:“茗茶阁的叶子虽好,我却喝着无功无过,到底不如你们年轻姑娘。”
鹅黄衣衫女子姓陈,闺名佛静,这茗茶阁便是她外祖家的产业。
连氏碍于此,说话留了分寸,实则心中对茗茶阁是极为不屑的。
茶亦雅亦俗,茗茶阁的茶,却唯有一利,失了天然之性,只剩些富丽淤泥之气。
连氏摇着团扇:“‘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我近来所饮之茶,唤做雨花茶,出自前朝乔氏一族,据说孝端皇后终年只饮此茶,到得五十岁,仍是花信年华的样貌。”
乔氏一族制茶已有二百年之久,是前朝御用制茶师,而雨花茶便是当年盛极一时的茶叶。前朝亡国虽已数十年,但论及秦氏茶叶,却无人不知。
众人闻此,无不欢欣道:“果真如此,夫人定要为我等引荐一番!”
连氏却踟蹰道:“话虽如此,我却不知她愿不愿意……”
正在此时,外头婆子来禀,说姑娘已经在偏厅候着了。
连氏惊喜道:“快请进来!”
片刻后,一位年轻女子被引入园中,身着天青色罗袄,月白色八幅湘裙,云鬓乌发,无一饰物,却是芙蓉玉面。
她神色寻常,仿佛未见众人惊奇的打量,向连氏福身一礼:“夫人安好。”
“难为你愿意过来,快坐,”连氏笑着拉起她的手,朝众人道,“这是秦姑娘,闺名兰亭,诸位应该都认得吧?”
何止认得。
秦兰亭是谁,京中无人不知。
她父亲秦希偃,曾是圣上跟前的红人,秦兰亭又与当时的三皇子、如今的太子两情相悦,一早便定下了亲事。
不过那也只是当年。
自秦希偃获罪,秦家败落,秦兰亭被传八字克亲,早已被赶出秦氏一族,何时与景川侯夫人如此亲密了?
众人窃窃私语,那陈佛静背脊僵硬,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她出身卫国公府,当年太后原指她为三皇子妃,争奈三皇子为了秦兰亭,一口回绝。故而陈佛静极为怨恨秦兰亭。
四下一时安静,众人都悄悄打量着秦兰亭。
不是说她这几年落魄,极为清苦,如今看来,倒是出落得越发清丽了。
不过她如何会有乔氏真传茶叶?还能亲手炒制?
陈佛静沉不住气,率先问道:“秦姑娘这茶叶是何人帮你炒制的?”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秦兰亭流落街头,竟会炒制茶叶,八成是有人相帮,伺机攀上景川侯府。
“雨花茶乃乔氏所处,你莫不是夺他人之功?”
秦兰亭对上她那满是讥讽的眼神,不避不闪,平静道:“陈姑娘说笑。茶叶确实出自乔氏,但也的确是我亲手制得。”
陈佛静不依不饶道:“你说谎!若真是你亲手所制,怎会等到今日,定然早已拿出来炫耀了!”
连氏轻咳一声,陈佛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无状,还是不甘心再添了一句:“秦姑娘若能炒制雨花茶,倒不失为攀附权势的捷径了!”
众人吃点心看戏,眉眼里都是官司。
秦兰亭如今落魄,若真能攀上景川侯府,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