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起来,面上是少见的窘迫。她……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真在跟空气吵架吗?不知道他下一秒会说什么,她只撇过身,希望他要走就走吧,她不想挡道,让他的心情变得更糟。
埃贡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变得平整,情绪被藏起来了。他没走开,只是走进来,关上了后门,身体因为狭小的门而跟她贴得极近。他低头,深色眸子在觅菈脸上停着,下一秒,是个疲惫的样子。
跟他相比,她看起来真轻松,无事一身轻的轻松。
“……觅菈,”他开了口,“我刚才看过了,你的樗葵长得很好。经过这几个月的养护,它开始结花苞了。”
樗葵生长期短,花期长,觅菈知道这一天到来得很快,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太惊讶。她惊讶的另有其事。
他平常说这话是应该笑的,但是他没有,说话前的停顿也比以前长。不知怎么的,她看着他有些发白的嘴唇、半垂的眼眸、额前略微凌乱的发,莫名感到眼前人的一丝脆弱。
脆弱?她念头一动,突然想为他做点什么事。好像过去他给了她许多关怀和好处,她也应该回报他,而现在,正是时候。
只是意念使然,她突然伸手,握住了他身侧的手掌。温热粗糙,跟平常一致。埃贡眼里带了愕然,但什么也没说。
好像……他的脆弱扩大了。可她给不了什么安慰,漂亮话也说得不像他那么好。说俏皮话?太不合时宜。觅菈被自己蠢到,她眉头一皱,最后使出了万能却真心的问句:
“老师,你还好吗?”
他默然,只这么看着她,一个字也没蹦。她看见他的胸膛上下起伏,幅度略大,是在做深呼吸。
他的眼神依旧沉静,但没有那么专注。脑海里掠过万千思绪,竟然一个都没抓住。他突然感觉握着自己的双手开始移动,有撤退的意思,他反应极快地反手握住她的双手,粗糙的手掌和细腻的手背形成差距,他只迟疑了一下,重新握紧她的手。
她看见埃贡慢慢闭上了眼睛,面上没有表情引起的褶皱,只有平静,如毫无波澜的湖水。
但他的力量很大,握得她双手发痛,像要碎掉。
不知道他们这个动作持续了多久,好像很短,好像很长,直到他松开她的手,觅菈才发觉她的手心已出了汗。手背有淡淡的浅色印子,血全跑到了手没被握住的地方。觅菈缓缓伸展手指,悄悄抬头看他一眼。
他眼下肌肉轻轻隆起,眼里柔和许多,看来情绪好了些。
好像又过了很久,他说:“觅菈,我觉得这次,你的樗葵能开花。”
觅菈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是最好。”
他又说:“这段时间里,你学得不错。其实我在梅奥亚,种花、看病,日子日复一日,跟你这段时间经历的没什么差别。我一直如此生活。”
看着觅菈似懂非懂,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样子,埃贡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淡淡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过段时间,我要离开一趟,店里就交给你。”
离开?觅菈谨慎地问:“你要离开多久?”
“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我不清楚。”
觅菈沉默。她想起埃贡刚才那副样子,心里纠结许久,还是下决心说:“老师……如果你遇到什么挫折,真的不要自寻短见。”
她知道她的想法比较离谱,但蚂蚁能飞的可能性绝不等于零。没敢看埃贡是什么表情,她又说:“你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我说。我年轻,也许不能一起分担,但多一个人想办法也是办法。”
实在是不敢看他啊,好像头顶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她抬不起头。都在他面前哭过几次了,这话说出来她也不嫌丢人了。觅菈朝着脚下的砖挤眉弄眼,一会哭一会笑,不知道他怎么回复。
“……嗯。”他温声道,“我知道了。”
***
果然如埃贡所说,长花苞了。
觅菈蹲在花盆前,看着已有小臂高的樗葵。她知道经过她手的植物都是到某一阶段死亡,从最开始,慢慢往后延,直到能结花苞。
樗葵能结花苞非她意料之外,此刻她看这株植物,竟是完全健康的。除了即将入夏,气温上升,烈阳直射对植物造成的晒斑,其它都没什么问题。这让她不免期待。
也许,老天真的是要对她放晴了。但是,如果它真的盛开,她反而不会如想象中的喜悦。她只会平静地想:我终于做到了。
这个成功,不是天赐,不是老天开眼。
而是她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