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当日,觅菈看埃贡背了个不大的包,猜想他应该不会离开太久。
她总想在里面找到蛛丝马迹,猜测他回来的大概日期。这样心里就有了底,有了期待。一个人看店,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体验,紧张是自然,但心里不全是紧张。第一次看店,这也算是对自己的考验。
成长总少不了考验。觅菈又一想,她第一次给别人的植物看病时,也十分紧张,后来不也这么克服了?她的自信心上涨了几个百分点,看店嘛,小事小事。
觅菈听着埃贡嘱咐着一些日常事项,这些事她每天都在做,浇花打扫什么的。她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打勾,最后微笑着在门口挥手送别。
埃贡离开后,她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第一件事应该做什么。觅菈拿出平时用的两个水桶,一桶是空的,一桶是刚接满的。哼哧哼哧把它们搬到大厅的一侧,换水工作便开始了。
***
两个小时之后,在她做完日常事务的同时,埃贡早已坐在客车上。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景色。
梅奥亚是个小国家。过去人们从城中心出发,徒步来到山脚下,需要半个月。而现在交通便捷,坐上客车,花不了几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
他很少回去,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回去的次数只需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回去……要是那些植物没有像浪潮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传递紧急消息,他也许在离开梅奥亚之前,都不会回去。
什么事这么紧急?如浪潮一样的传话,内容都失了真,只留下唯一的重要消息:要回到那里。
他便去一看究竟。埃贡不再看着窗外,微一转头,跟车里的几个人对上视线。有人看他好几眼,最后客气喊他一声“医生”,埃贡下意识露出他一贯的微笑,之后不再搭理。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个微笑,就好像浪费了大半的力气。他没什么心情笑。他从小就在严父要求下,夜以继日地看书学习;跟植物通识之后,学习进度瞬间拉高,接着开始给植物看病,后来依照父亲遗愿,寻找花魂。
他过去的一生里,充满了目标。每天追寻目标的日子,很累。这样的人生,他怎么笑得出来?
寻找花魂……父亲给他的线索,其实很抽象。一开始他漫无目的地寻找,既然父亲说它只在和植物有深厚连结的人身上,那么他便仔细观察来给植物看病的每一个人。好像每一个人都不是他要找的人,这让他重新开始认为花魂只是一个虚构的东西,逐渐放弃寻找。
重新开始?他好像也没有完全真正地相信过花魂的存在。
但如果他找到了,这也证明他能完全解脱。如果他一辈子都找不到,那这份遗言对他来说是一辈子的枷锁。
他又缓缓地想:找不到,就找不到。前人的目标,与他无关。他作为后人,承受了这些,在精神进步的前提下,他不知道这些虚构的东西有什么好被奉为圭臬。要是他的后代也像他这样呢?有什么意义?
埃贡思绪一顿,好像第一次想到关于后代的问题。很快,他便打定主意:他不会有后代。看看这些孩子,看看他,看看觅菈。如果后代像他们这样,那他肯定,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但话不能说太绝。要是父母双方真心相爱,培养的孩子也是阳光健康的。比如,思丽?是叫这个名字吧。她就挺不错的。不过他能跟谁真心相爱?他从未有过爱人的需求。
***
来到山下,已是下午一点。这里相比城中心没那么繁华,但几年间也有所进步,日常所需还是一应俱全。埃贡进了一家馆子,吃了午饭,买了点洗漱用品,再买了三件套,就拎着上山了。
他的耳膜又开始隐隐作痛。
越走进去,就越吵。刚开始在山外面,那些声音还不算多,一走进去就像置身洞穴,除了声音还是声音,无比吵闹。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愿意回到这里,与之相比,花店都显得小儿科。
埃贡一身负重,谁也不知道他额头上的青筋是因为手里的重量还是耳边的吵闹。房子建立在半山腰,走到屋子花了一段时间。但还不错,距离太阳下山还有很久。他拿出钥匙,走到屋里,把需要晾晒的东西全都抱到阳光底下晒着,又在屋里拿出一根长绳,拴在两棵树之间,完成了一个简易的晾衣架。新买的被子床单就挂在上面。他又进了屋,开始打扫。
他开了窗,手上动作不停,一边问:“有什么事?”声音透过空气穿了出去,来到林间,立刻一片回响:
“山后面有新客人。”
另一堆声音完全反对:“什么客人!那分明是强盗!”
“可是它们远道而来,确实是客人。”声音是此起彼伏的,用浩浩汤汤形容完全不为过。埃贡只专心听声音最明晰的,那是来自门前大树的心音,“已在此地居住了一段时间。一开始和和气气地相处,大家也不介意,没想到它们迅速繁殖,危害到了山里大家的生存。”
“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