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孝临出发前又和安冉见了一面。
虽然匆促,也难得是坐在了餐桌上,还是安冉做的东,说是为林承孝饯行。
“眨眼功夫,林司令也到退休的年龄了。”他说着,给林承孝斟了杯茶:“有了新一代,就没我们的事了。”
“但还是要,祝,林司令,一帆风顺。”
两人四目相对,安冉眼睛微眯,抬腕碰了碰杯。
又是这样。
林承孝眉头微微下压,却也什么都没问。
安冉确实基本不说谎,但他藏的太深,总要复盘的时候才能读懂他话里的‘话’。
问是问不出的。
不过林承孝这次长了个记性,他联想起上一次见面,安冉就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他说:“不过现在小一辈们起来了,我们也就很快要下岗了,不想下岗的话,就得一直有事做,是不是?”
他们当军人的所要做的无非是对抗外星物种和清理变异种,军队紧急扩招也是因为这个,而如果这两样事情都得到解决,自然会有大批部队面临解散。
林承孝拧起眉头,窥出一丝古怪。
一直有事做,那就要一直有虫族和变异种…
解决是难题,如何源源不断也会是难题,除非有个开关掌握在手里,可以去进行调整。
直到当目的达成,事情不需要再持续,军人就会成为次抛。
“多保重。”
安冉最后这么道。
“…”
阳光透过落地窗,倾照在两人身上。
陈姝从林雨泠颈窝抬起头,漆黑的瞳孔宛在一片海,她眉眼如初,可记忆泱泱,令她从未能走出。
死在那片海域里的,不只是乔程和方世杰。
“擦不掉…”
她带着一丝急切与委屈的哭音,抬起光脑给林雨泠看,连刚才的话都没能说完。
林雨泠操作着,将那些东西通通删除,换上了原本的照片。
然后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长发。
哭不是懦弱,他并不觉得一个Alpha哭就是羞耻的事。
他甚至希望陈姝能得到一个痛痛快快的宣泄处,不仅是为她所失去的,更为她受到的不公。
她在贫民区过了十多年,吃不饱穿不暖,为了一口垃圾跟人拼命,在死人堆里讨生活。
那间残破的屋子,只用尿素袋做门,破了口的窗户糊着报纸,风吹雨淋,怎么会不冷?
她挣扎着寻求生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军校的橄榄枝,她没有做大富大贵的梦,只敢想象可以温饱。
她的理想是一点点长起来的,在老师的教导中,在和朋友的相处中,在团队的合作中,她变得有血有肉,看的多了,明白的多了,想做的多了,又一步步付出实践。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是吃尽了苦头才得到这份成就。
皇室的一句‘为了保护你’,轻飘飘抹去了她这二十年,在二十一岁这年,从天而降压下了一座山。
像镇压孙猴子一样,令她挣不开,逃不掉。
哪怕此时此刻,她不管不顾,直接宣扬出去,她并不是被娇养起来,不是装做贫民去博得民众好感,不是去军校镀金。
流言的火已经点了起来,攻击点已经出现,不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喜欢她,他们要的不是真相与道理,因此,来自外界的伤害也永远不会停息。
但最终那滴泪没有落下。
陈姝没有将自己放在首位,她反而在想,民众不理解方世杰,他们不明白方世杰,可她是方世杰的朋友,她要理解,她要明白。
方世杰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狗,他喊她‘老大’是因为她在他心里是份量很重的朋友,所以他的牺牲也并不是为了谁去‘做配’,而被推出去的牺牲。
方世杰的牺牲是为他的理想,他的愿景,所做出的践行。
那一刻的方世杰是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所以比起分离的痛苦,他更希望她懂他,怀揣着对他的骄傲,接着去走下面的路。
人终有一死,这世上总有比仅仅是活着更重要的事。
方世杰做到了。
这是方世杰的句号,他们的逗号。
于是比起自己面对着失去的痛苦,陈姝努力的将这种情绪转换成一种新的动力。
她不能就停在这个节点,她还要往前走。
于是潮汐退去,她再一次爬上了岸。
月底,在皇帝的安排下,陈姝从医院被接回了‘家’。
最早的皇宫保留在市中心,但更多的用作接受采访和典礼,同时部分区域面向大众,允许参观,所以是不住人的。
到了这一代,皇帝更倾向于安静,就将新宫建立在了风景秀丽的山林中。
据说没有旧宫那么豪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