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冬夜里,北风在呼啸,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颤抖。
寒冷是相对的,州牧府留影院的内寝中,银丝碳焱焰烘烘,室内的盆栽散发着绿意。
烛光下,一位妻子坐在病重丈夫的床边,光晕外的一切都模糊了影像。
蒯浚觉得喉咙发紧,似是有一双手紧紧压住他的咽喉,让他想要发出声音都很困难。
他看着芙蓉如面柳如眉的谢瑶,带着连自己的没有察觉的小心。“是我们的意思。”
“或许你们可以有不同的选择。”谢瑶直起身子,挑眉道。
蒯浚蹙眉,果然,谢瑶不同意。
自三年前蒯浚身体不足以支撑每日处理繁复的政事,谢瑶就开始从旁协助他。又过一年,他的身体彻底垮了,内外事务都只能完全倚靠谢瑶。
可以说最近两载阗州政令皆出于谢瑶之手,而阗州近几年的兴治是有目共睹的,这让那些原有微词的属官们也默认了谢瑶代替夫君处理政务的事实。反正政令出自州牧府,至于到底是大人还是夫人的钧旨,外头的人又如何得知呢。
但她难道不明白吗?现在她之所以可以坐在内、外书房处理政事,是因她是替他的夫君坐镇。一旦他身死,谁还会听前州牧夫人的话呢?
蒯浚不觉得谢瑶不明白这个事实,她一定有其他的打算,他却不愿意看到家族和妻族相争,最后受伤的肯定是他的孩子们。
“适哲?还是睦静?你希望是谁呢?”蒯浚的面色潮红,语气变得急促。因语速太急,岔了气,咳了好一会。
菡萏轻轻退到了门边,小心地将寝门合上,和九里两人守在门口,后面的话她们不该听了。
给蒯浚顺气,谢瑶责怪中含着担忧。“好好说话就是,急什么呢。”
见蒯浚止住了咳嗽,含着水光的凤眸却始终盯着她,谢瑶无奈。“想哪去了,阿逸喜武不说,阿和还像个毛孩子。他们对你这姊兄敬重有加,你就是这般想他们的。”
谢逸,字适哲,年二十有五,谢瑶一母同胞的大弟。谢和,字睦静,二十有三,谢瑶的同胞二弟。
除了谢瑶的亲兄弟,蒯浚实是想不出妻子还能希望谁成为下一任州牧。
“那...”还能是谁?蒯浚急得肩都离了床,一定要问出个答案。
谢瑶红唇开合,说出了一个让蒯浚目瞪口呆的人来。
蒯浚惊恐地看向谢瑶,简直觉得他那向来睿智的夫人如今是心智受阻了。“州牧是要由朝廷任命的,你为何觉得可行?”
“以前是不可能,现在却说不定了。”谢瑶的目光幽深,像是潭清浅的泉水,却是深不见底。
到了这个时候,谢瑶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将计划全盘和蒯浚说了,她相信他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更长久的沉默,久到谢瑶以为蒯浚体力不支昏睡过去的时候,他艰涩地开口。“这几乎办不到。”
有一瞬,在谢瑶说这些话的时候蒯浚心动了,但他比她更知晓男人在面对权力时的巨大诱惑。便是家族全力支持蒯穆,他也只是比其他人略多些胜算。毕竟阗州有实力的家族并不止一两家,更何况在整个大冀之内绝不会缺想要统牧一州的野心家。
“事在人为,不试一试怎知分晓呢。”谢瑶的目光在烛火的映照下亮如星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啊。蒯浚想到之前的布置,心中隐忧,他疲惫地闭上眼,缓声道。“我要见几个人。”
听到人名,谢瑶的眉梢微抬,眼底浮现了一丝暖意。其实无论蒯浚是否支持她的想法,她都要一试,如今有了他的首肯,更添一丝助力。
永平初年,季冬,初七,州牧府中挂上了丧幡。
留影院内,寝房里,蒯浚生前的贴身侍从正在给他擦洗身体。衣服下的身体瘦得只有一把骨头,让他原本消瘦的脸庞看起来反倒有些臃肿。
谢瑶看着能清晰数出根数的肋骨,将目光移开了。为了让她的计划成功,那次交谈后蒯浚又生生拖了半月,被留在府中为蒯浚诊治的石、李医师都直道这是奇迹。
更衣后,蒯浚被移到了外院厅内刚布置好的灵堂,在灵床前点上长明灯。
蒯黎、蒯真被各自嬷媪换上斩榱衣,被送来了灵堂。
蒯真年幼懵懂,还不明白他的父亲永远离开了他。他被兄长牵来后挣脱了手,先是朝着灵床旁的谢瑶冲过去,见母亲没有如同以往般对她露出笑容,又扒着灵床去看躺在上面的父亲。
“娘,爹怎么睡在这?爹你是不是很冷,你的手好冰。”蒯真将小手伸到寿被中,摸到了父亲那熟悉的的手。
一旁蒯真的嬷媪见状,吓得赶紧上前要将小主人抱开,眼神不自在地瞄向一旁的沉默无言的女主人。
谢瑶没有言语,却是蒯黎严厉道。“蒯真,还不快下来。”
紧扒着灵床不松手的蒯真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向兄长,蒯黎又急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