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府衙内事,且看长干午市之上,醉酒的罗沉气势汹汹地赶奔到西南城六道驿去,别看他脑子昏沉,但一条路都没走错。今日的午市人不多,也是因为昨夜里刚出了事,许多人都不敢上街,故而大家都见着少年疯牛一样的架势,议论纷纷。
待他赶到王会人的买卖前,只觉酒气消了大半,但此时人去楼空,全不见小侯爷等人,他四处打听,才有人告诉他小侯爷等人已经往鹊华夕照台去了。
这台子是前朝持德太后阴氏下旨营建,原为庆贺嘉隆公主出嫁,现在已经是东都内的一处观景台。夏日夜里此处常有僧侣值夜击磬,其音雅致。
因为督建台子的薛之业为历城太守,故而完工之后,呈奏太后赐名“鹊华”。持德太后准许,当朝太傅胶玉遂又加“夕照”二字,以示其景色之美,才得名“鹊华夕照”。
罗沉要从六道驿奔赴鹊华夕照,得原路折返到金雀坊,过许誓楼,走居业坊才能到。他踏着尘土奔跑,刚到金雀坊,正好高屹撞了个正着。高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你可是疯了?要你去替下人们找补什么面子!”高屹满头大汗,气喘不止。
罗沉依旧怒目圆瞪,只道:“如今人都已经拉到别处去了,当街责打便罢,这是要做什么?”
“拉去哪里了?”高屹闻言也是一愣。
“鹊华夕照台。”罗沉趁他不注意,松开了他的手,继续往鹊华夕照台赶去。
高屹实在摸不着头脑,为何时不敏要把人带到鹊华夕照台去,他是要耍什么威风,还是说……不及他思考周详,后边就跟来了罗明和几个家丁。“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呢?”罗明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
高爵不等他休息,一把拉住了他,嘴上解释着:“咱们去鹊华夕照台。”这两个小子遂一前一后,追着罗沉的脚步去了。街上行人只道稀奇,三个少年仿佛奔袭战场一般,急匆匆的,势不可挡,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待他二人赶到鹊华夕照台下时,台子底下早就聚了一群民众,拨开众人,他们一眼就看到,八丈多高的楼,七层楼上赫然站着罗沉与时不敏二人。罗明一时发急道:“他们在那儿!这可如何是好!”
“咱们先上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了。”高屹仰头蹙眉,心中隐隐生忧。二人当即快步上楼,来在了六楼与七楼当间。并非是他们不想上去,而是这楼梯口还把着一个人。他面色严肃,身形健硕,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并着一身群青色锦衣,横扎一条嵌金银牛皮腰带,上悬着一枚银章,方方正正,正刻着一个“元”字。
此人便是伯岳侯府的大护院,叫元献更。他平日里甚少露面,今天是被时不敏纠缠着带出来闲逛,却不想在长干午市上,自家小主子闹出了事儿,又非得擒拿着人到鹊华夕照台解气。他不是鲁莽之辈,只管着不闹大了事,可现在,似乎事情已经压不住了。
“你是谁?”高屹挡在罗明面前,挺直腰板问道。
元献更见来人衣着不凡,便抱拳回道:“在下伯岳侯府护院,元献更。”
高屹心头忽地一抖,面上却镇静道:“我是三寺高家的公子高屹,如今有事见你们家小侯爷,烦请让条路。”
元献更微微迟言,眼神一转,“原来是高家公子,恕在下无礼,您二位且等一等。”
“为何?”高屹想探知上面发生了什么,却丝毫听不见一二。随后他诘问道:“难不成,这皇家管属的鹊华夕照,也都并到你们伯岳侯府了?”
听得此言,元献更不由站直了身子。“公子说笑了。”他强撑着不让半步。
“我且告诉你,罗府的夫人马上就要到了,要是这里闹出了什么事……”还不等他说完,里间便传来茶盏接二连三摔碎在地的声音,元献更与他们都是恍然一怔。
高屹不由紧张起来,上前一步推开了元献更,充了进去,罗明紧随其后。元献更这才回神,跟着两个人上了七楼。一上来,便见一个商贩卧倒在桌子底下,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而竹叶脸上更是带伤,瘫坐在柱子一旁,龇牙咧嘴。高屹来不及照看他的伤势,遂冲进里屋,只见台子一旁,时不敏正揪着罗沉的衣领,抬手要打他。别看时不敏学习上天赋不佳,可生得结实,这一拳头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住手!”高屹怒喝。
罗明也跟着冲进来,眼见此情,有些张口结舌,但还是冲上前去,拉开了自己的哥哥。时不敏见二人闯入有些惊讶,便没抓牢实,罗沉轻松被罗明救了下来。
“你没事儿吧,哥。”罗明的小手不住的为他拍掸着衣裳。
“不妨事,不妨事。”罗沉只觉得自己虚脱了一般,在力气上,还是与之相差太多。
“你们怎么来了?”时不敏捏了捏手腕,语气里满是不屑。“元献更!这就是当的差事?我牵条狗过来都比你强!”他当即怒吼着外边的元献更。声音之大,就连底下人也能听个大概不差。
元献更快步走进来,一见时不敏,立刻卑躬屈膝,“属下失职……”
“你也配?属下?哼,记住了,你是家奴,算了,你也没那个脑子记住我说的。”时不敏的嚣张跋扈令在场之人都有些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