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十八年,章泉宫。
仲秋。
承德帝颇喜设计院景,纵观整个章泉宫花亭水榭,石径相通,一点小地方整上二九十八弯,拐着拐着可算到了尽头,一棵高大的银杏树霍然出现在陆知娴眼前。
日日有宫人清扫还是臭得不行,不懂承德帝如何受得。
“臭死了,放儿臣走。”
陆知娴掩着鼻正欲走,不知哪处传来声抱怨。
她上上下下打探一番,目光最后定格在银杏树杈上,一只五颜六色的鹦鹉站在那鬼叫,叫起来整个身子跟着抖动。
那鹦鹉见她,似乎更是嫌弃了,就那么瞪着大眼盯她。中气十足的音调像极了她父皇,“你滚,别叫朕看见你。”
咦,既学儿子讲话,又学老子讲话。嘴臭得跟这腐烂进泥里的银杏一样臭。
要说陆知娴那个好哥哥陆尧臣来章泉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偏偏陆尧臣那张嘴贱得厉害,说起话来每每把承德帝气个半死。
来一回骂一回。
瞧瞧,这句“你滚,别叫朕看见你。”鹦鹉都给记了下来。
大概近来,最遭皇帝父亲喜爱的十皇子总总被叫来,十皇子生性耿直,所以也就有了那句“臭死了。”
得亏她父皇不嫌弃这棵两百年的树,特叫人移来皇城,栽到他的章泉宫。
陆知娴捡了粒石子往树上一砸,好巧不巧石头没砸中鹦鹉,反倒砸到了刚从殿内走出的承德帝脚下。
“陆知娴,这是做甚?”承德帝怒火中烧,这女儿两月没见居然敢到他头上造次了。
陆知娴也没料到那石子若此不听使唤,敢滚到天子跟前去。
她咧嘴笑到承德帝面前,先行上个大礼再解释道:“那只鹦鹉太吵闹,女儿想吓吓它。”
她抬手指着先前树杈位置,扭头望去,笑脸慢慢拉了下来。
树上哪里还有那只五颜六色?
眼见着陆知娴错愕,承德帝叹了口气挥手唤她进去。这个女儿除了和她那个孪生兄长争吵外,平日里知礼娴静,难得明媚一回,便随她去罢。
“你回京一个月,不来宫中请安,一来就同朕的鹦鹉过不去。”承德帝品着茶,一眼都不给陆知娴。
陆知娴心里道:我来不来您也不会在意啊。
但是脸上还是挂着一个孝顺女儿的笑容,面不改色为自己找理由,“那鸟整日乱叫,女儿只想让它闭嘴。”
承德帝继续喝茶,不理会她的解释。
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不管疼爱程度如何,都希望她懂事明理、有所事事。承德帝放下茶盏,正色道:“玉鉴,你已是二九之年,该成亲了。”
陆知娴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方才不是才聊着请安之事,怎得就谈到嫁人了?
“可女儿心有所属。”陆知娴慌忙跪下叩头,她是真害怕被嫁出去。
承德帝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这姑娘想也不想就着急道已经有心上人了。那帝王悠悠道:“朕给你和定北侯赐婚。”
定北侯便是周泊言,前几年因功拜大将军,爵定北侯。
陆知娴心悦周泊言这件事,承德帝也是最近才知晓,但仔细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最近动静大了些,他要不知道都难。
她这一个月不曾入宫,不就是忙着各种找定北侯,时而跟出城,时而跟到侯府。
这不,瞧瞧,陆知娴听了,眼中欣喜混杂着惊讶溢于言表。
她急忙要开口,但转念一想,眼中欣喜便也黯淡下去,“儿臣知父皇疼爱女儿,但是大将军心中并无儿臣。儿臣想等他心中有儿臣,让他求父皇尚女儿。”
“好,那等他来求尚朕的女儿。”承德帝对她有这样的“野心”很是欣慰,不至于像史书里那些公主看上谁便硬要嫁过去,但一个天家公主整日往人跟前跑像什么样,“但是,玉鉴你到底是公主,总得收敛些。”
言下之意,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
“女儿明白。”说话陆知娴正退步欲滚,承德帝叫住她。
“你四哥大胜得归,明日回京。记得入宫会庆功宴。”
陆知娴眉头一皱,陆尧臣回得真快。
——
陆知娴方出章泉宫,宦官都桓从一处冒出来,躬着身子给承德帝斟茶。
承德帝转着拇指上虚戴的扳指,敛下眉,喃喃问:“难道朕猜错了?”
他起先怀疑过陆知娴对周泊言究竟是一往情深还是有意拉拢,可赐婚是最好拉拢的一条路,她拒绝了。
“陛下多虑了,公主一颗赤诚心,又不在庄淑妃膝下长大,学不来那一套。”
都桓是承德帝身侧的旧人了,承德帝原是前朝张皇后的侄子,少时常入宫拜见皇后,彼时都桓是个新入宫的太监不得人正眼看。他母亲死了,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承德帝办好了他母亲的丧事,并给了弟弟妹妹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