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杀生丸的身边走过数百个年头。
这期间,我见过他淡然如水的样子,也见过他杀伐果决的样子;曾闻到过他和服上飘出的淡淡樱花香味,闻到路过草原时他雪白尾尖沾染的青草香味,也闻到过他指尖流淌过他人血液时的锈腥味。
但从未有过一次,是这样的。
身材高大的男妖微弓着背靠坐在古木之下,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微微起伏着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此刻正紧闭着,往日顺滑美丽的白色长发此时有些凌乱的搭在他沾染了污迹的脸侧,头顶上甚至落着几片破碎枯萎的落叶。
杀生丸胸前坚固的盔甲早已粉碎不堪,大片大片的血液凝固成深褐色的污渍覆盖了和服上的六角梅,浸染飘出的浓郁血腥味儿甚至让我在一瞬间对这种早已习惯的味道有些反感。
远远看到这样一副画面,我整个妖都麻了,落地的瞬间膝盖一软,直接单膝跪到地上才稳住身形。
由于心急,我也没顾得上管束身上迸发的妖力,赶来时的路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原本苍翠的树冠也重重的压上了一层雪被。
双手拍了拍脸,我努力打起精神将浑身的妖力收起来,确保不会继续引起任何风雪后才起身,缓缓的挪到杀生丸的身边。
虚弱的杀生丸在感受到有生物接近的一瞬间,猛然睁开鲜红如血的眼睛,呲起凶恶锐利的犬齿,甚至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哑低吼以示威胁。
在看清楚来人是我之后,他才缓缓收起凶狠的表情,略显疲惫的再次阖上了眼睛。
我没有说话,默默蹲到杀殿的身边,盯着他的侧脸,竟不觉微走起神来。
除了初见那次,我几乎没有再见杀殿受过什么沉重的伤,更没见过对方如此脆弱的模样。
何况,眼睁睁的看着喜欢的人在面前受到如此重的伤。
搁谁谁不难受。
我忍不住抬起胳膊来,用指腹轻轻地擦拭杀殿颊边溅到的血迹和沾染的灰尘。
擦着擦着,鼻头居然不受控制的发起了酸,我抿紧嘴角,淡兰色的眼泪不受控制流了出来,离开下巴后便凝成细小的冰珠,一颗接一颗地砸在地面上,四散分离开。
“……真是软弱的表情,凛,”杀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抬起仅剩的右手,手腕间缠绕着的头绳滑落进衣袖,因失血而冰凉的指尖扫过我眼下的泪痕,声音有些微的喑哑,“你这个眼神,是在怜悯我杀生丸么?还有这眼泪,也是为我而流?”
软弱?
我特么都快担心死了你还毒舌我?
好行男神真不愧是你。
“没有,我只是觉得难受。”
我被杀殿这张嘴气到,开口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在抖,只好又死死的咬住嘴唇,一边给他清理一边面无表情的狂掉冰珠子。
冷静,凛,这是你的男神,你不能在他受了重伤的时候因为妖力暴走而把他直接送走。
“想必,又是因为那种无聊的感情。”
我:“……”
#听我说谢谢你。#
#忍住!这是男神!#
#好好的一个男神怎么偏偏就长了一张嘴。#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爱叭叭!#
我的心情在“好气好想咬死他”和“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受伤了 ”之间疯狂拉扯,反复横跳。
脸上的眼泪倒是掉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没几下就哭的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我不甚明白你口中的喜欢。”
杀殿嘴上无情的继续输出,微凉的指尖却缓缓往下,划过嘴角,转而捏住了我的下巴。
并不疼。
我没有挣脱,默默将眼眶中蓄满的眼泪眨出去,下一瞬却被杀殿拽了过去,冰冷的双唇与他干燥却温暖柔软,甚至还带着一丝血腥味的薄唇一触即离。
很轻。
很快。
轻柔的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的。
——我前世加今生,保存了几百年的初吻。
我单膝跪在他的身边,捂住自己的嘴唇,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但是,”杀殿松开手,靠回树根,再次阖上漂亮的眼睛,“对于你的触碰,我并不感到厌烦。”
“诶——?诶——!!!!!”
我的脑袋仿佛被无形的绳子绕了十几圈后又打了个死结,宕机了半天之后才将那团乱麻清理出去。
脑海里的思绪已经快要爆炸,喜悦和无助交替之间,我却看到眼前的杀殿双眼紧闭……
歪着头……
缓缓的……
缓缓的……
……逐渐缩小并化为了一只三足的、染着血的白色修狗。
我实在没忍住一个战术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