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燥风微燃。
正是晌午刚过,吃完午饭的村民们三三两两坐在檐下乘凉。
偏此时,村东头一家染坊外传来的争执声打破了平和气氛。
“小丫头,你要赖账不成?这欠条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今日还不上银子,你就任我处置!”
五六个人高马大的家丁一排站开,将小染坊围了个水泄不通,当中间簇拥着一个胖纨绔,不怀好意打量着染坊门口泪眼婆娑的母女二人。
这纨绔名叫何白,仗着自己姐夫是县衙主簿,在乡野中蛮横惯了,平素就连当街抢人的事情也做得,遑论现在欠条在手,更是嚣张无比。
周遭街坊们围观这闹剧,不免小声议论纷纷。
“顾家这也真是倒霉,才刚死了当家的,就招惹上了何二。”
“听说是那小娘子借钱安葬亲父,才签下那糊涂的卖身契,可也是个孝女。”
“谁不知那何二最是浪荡好色、偏娶了个善妒的正妻,可惜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到他府上,不知要被蹉跎成什么样了。”
嘁嘁喳喳的私语声,传入被围着的女孩耳中,她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闻言吓得脸都白了,躲在母亲的身后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柳拂笙也怕,但此情此景只有她能保护自己的女儿,这新寡的母亲在一众家丁面前,分明声线还发颤,却看着何白道:
“小郎君,我夫君刚病故不久,孤儿寡母生活艰难,眼下实在拿不出许多银两,若您不嫌弃,就将这染坊收走抵债,可好?”
躲在她身后的顾青梧闻言,惊得瞪大了眼,揪着母亲的衣摆阻止:
“不行,娘!全家吃喝全指着这染坊,若没有了它,我们如何活的下去?!”
还不待柳拂笙说些什么,却是对面的何白一挑眉、嫌弃开口:
“谁不知你们这破铺子交不上人家的工期,马上都要倒闭了?能值几个钱?本公子才不收呢,今天就要你们的人!”
他看着周遭围观的村民愈来愈多,想起姐夫对他的警告,也担心节外生枝,直接摆了摆手命令:
“阿大阿二,把那小的给我带走!”
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闻言上前,将挡在前面的柳拂笙推到一旁,强行抓着顾青梧的手腕想将她扯走。
顾青梧吓坏了,拼命挣扎,向她摔倒在地的母亲求救:
“你们松手!娘、娘!救救我!阿梧不要和他们走!”
女孩的尖叫声、妇人的哭泣声、以及凶恶家丁威胁的叫骂声,混杂着传入后院最偏僻的厢房之内,顾清宁被吵得脑仁发疼,却四肢瘫软,躺在床榻上有气无力的开口:
“安安,你把电视声音调小点,吵死了。”
半晌没有回答。
顾清宁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违和感,费力撑开眼皮,入目却是古色古香的陌生房间。
她不免一怔。
这房间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墙皮剥落、角落潮湿,狭小空间里只摆了一条长桌,三把木椅,床边圆几上一面模糊铜镜、三两漆皮褪色的脂粉盒,布局简陋。
和她的精致别墅简直天壤之别。
顾清宁惊得瞳孔紧缩、又头疼欲裂,不免回忆自己睡前发生了什么,却在这一想的瞬间,诸多并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
……?
她又是一惊,伸出手想要掐一掐自己的大腿,却看清那一双瘦小细弱的手掌,以及身上粗布衣衫。
身为草木染的传承人,顾清宁一双手掌最多接触形形色色的植物染料,她尤为爱惜自己的手,是各种保养护肤不要钱似的用,养的五指白皙玉润、指节纤长,怎么会变成如此粗糙的模样?
手掌用力拧了一把腿根,痛入骨髓。
……她这是,穿越了?
闺蜜常念叨的小说情节如今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令顾清宁难以置信,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出现在这具脑海之中的记忆。
这是一个历史记载上没有的架空王朝,她所在的国家是大恒,而她这具身体的名字也叫顾清宁,过了年刚满十六岁,自小体弱多病。
她家中世代经商,到了她祖父那一辈,更是在京中创立了康顺染坊,连带布庄、纺织等产业一应俱全,顾家一举成为大恒最声名显赫的富商之一。
而他的父亲是家中庶子,却继承了一手好染色技术,祖父本来有意将家业传给他。
却在祖父逝世之后,父亲被嫡系设局构陷、被污蔑私下变卖家中产业做赌资,由此被剥夺继承权,一家四口也被逐出家门、赶到偏僻的乡下,再不许踏入京中半步。
幸好她母亲有一些陪嫁的积蓄,父亲就以此做本钱,在村中开了个小染坊,虽然挣得不多,但也勉强够一家人安稳度日。
然而一个月之前,父亲害了怪病、很快就病逝;村中原本的葛氏染坊更是趁机落井下石,收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