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到仙游山,何予听已经是精疲力尽。
秋寻真跪在山门前,身姿依旧挺拔,看到她来,他轻轻摇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何予听却莫名地懂了。
站在秋寻真旁边,曾经嘲讽过她的师妹看着她嗤笑了一声。
知道她失忆,尊上十分体贴般地给她派来了弟子,指引着她前往主峰的大殿。
不同于她师尊看起来二十多岁模样,当今尊上修炼得晚,驻颜便也晚了些,面容更像是四十岁的中年大叔。
与她高中时的教导主任般,面目带着严厉。
高中那三年的生活格外痛苦,给她留下了惨痛回忆,以至于她每次看到尊上都忍不住两股战战起来。
尊上站在高处主位旁,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瞟了一眼她,眉头皱起来:“既然秋寻真替你领了责罚,你只把寻位盘放下便行。”
将寻位盘放在侧方桌上,虽然十分害怕,但她还是忍不住问起:“我师尊……”
尊上暗不可闻地冷哼一声:“死了。”
“魂灯灭了。若不是要用寻位盘找他的踪迹,也不会发现秋寻真给你偷了一个。”
何予听哑然,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尊上不耐烦地扔给她一包东西,落在何予听旁边时却落地无声。
“你师父曾跟我说过,若他某日死了,便让你做仙尊。”
“拿着这仙尊印,回你的自在峰吧。”
何予听浑浑噩噩地走回去,在纪妙卿的嚎啕大哭里打开了师尊最后一次寄来的东西。
她刚才万般恳求尊上能再用一次寻位盘,尊上被烦得受不了倒是照做了。
她寻那位天道之子时,哪怕是被烧成灰烬都能被金丝指引过去。
可是在寻师尊时,那条金丝却在空中无助地绕了几圈,又缩回寻位盘。
当真是,魂飞魄散了。
纪妙卿眼疾手快,先打开了信,泪水打湿了隽秀字迹:
【妙卿吾徒:
吃好玩好睡好。
师父:时鸣】
何予听呆呆地打开自己的信:
【听听吾徒:
今年怕是无法归山,同信随寄两幅灵药,取自天山灵泉,需以小火慢煨,温热饮用,可呵护灵脉重铸灵髓。谨记,切勿烫口。新春伊始,愿吾徒福启新岁,万事顺遂。
师父:时鸣】
每个人的血液混合着,黏稠液体顺着阶梯流下,粘住他的鞋子,将他固定在原地。
门内烈焰染红了半边天,未死的人拍着锁死的门框叫嚣着救命的话。
熟悉的不复以往温柔的声音尖利响起:“祁惟清!快逃!!!”
再回头。
老头牵着他的手,拭泪道:“孩子,我帮了你这么多次了,你还能不相信我吗?你我都没有亲人漂泊了这么久,我们以后躲到深山老林里,再也不问这人间事。”
再回头。
老头在远处发出求饶的凄惨声音。
他的眼睛被老头划伤了,血液涌出眼眶,他却没有知觉,只感觉身边蹲下一人。
下一秒便是裂骨般的疼痛,什么被从身体里挖了出来,身侧那人踢了踢他。
“死了吧?”远处有声音传过来,身侧那人轻嗯一声。
“将那东西,交给仙游山何予听。”
梦魇结束,少年猛得坐起来,抚着胸口看向虚无。
他掐紧手心,再次念起那个无数次梦魇惊醒后念起的名字。
何予听。
紧赶慢赶着,总算在年前一天到了仙游山。
祁惟清早已将碎银用尽,眼下衣衫又破旧起来,他却没有可以用来替换的,寒冬腊月河流亦冻成厚厚一层,无法清洗便只能将就穿着。
仙游山山下小镇里,住着来自五湖四海想要拜师求仙问道的人。
往日普通弟子招人尚且人数众多,这次可是各峰仙尊收亲传徒弟,整个镇子人满为患。
能在破桥下挤得一席之地的人,回去估计都要狠狠吹嘘自己的事迹。
祁惟清这种单枪匹马又瘦瘦小小的,只能住在镇外的竹林里,蜷缩着取暖。
来拜师的无不是权贵人家,富商豪户。每每看到祁惟清浑身脏污地来买最便宜的馒头吃,纷纷捂住口鼻暗笑他也配。
祁惟清却不在意,前世逃亡一年,今世亦在逃亡,早就把这些眼神自动忽略了。
“只吃馒头哪够啊?”
祁惟清抬头,看到一袭淡紫衣裙带着毛领的少女看向自己,俏皮眨眼道:“送你几个包子。”
说罢将包子放到桌子上,又蹦跳着去找姐妹聊天。
他戒备着将包子放在一旁,继续啃着馒头。
少女让他无端想起镇子上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