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起倒热络起来,三不五时写帖儿去请人,一坐留一晌午,雕玉闲话,渐渐多请沈大郎来陪着。
虽说仪门总是大开,没个避人背人的事儿,但总是、这这这,三叔也说不定。
芳时也劝,说娘子看也存个避嫌的心不是?夫人的人在盯着咱,怎还不管不顾来了。
柳露桃微微一笑。
我行我素。
横竖沈恩竹又不会跟她起什么心,成天三句不离“玉离姑娘、你玉离姐”。
芳时又说,来瑞忠心耿耿,可是和郎君的大小厮来祥交好,有个不说的?
说,柳露桃依然笑而不语,就是要他说去。
转眼到六月头上,见天艳阳高悬,翳云无踪,熏风热热的,撩着火星一般地吹,把人吹得心烦意躁。
这日柳露桃到翠格轩内堂坐定,又叫来瑞去龙津桥沈家递帖儿。
不一时沈恩竹打马走来,走进堂内,柳露桃问他:
“带来了?”
他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只清水绫布包,柳露桃使芳时去接,接来打开看,巴掌大一枚猫儿眼躺在其中,苍翠欲滴,恁喜欢人,遂笑道:
“你早也拿出来,玉离姐又不爱绿玉,你强留着作甚?”
他备着到处请人看玉石,原来并不是为着卖上价,而是要挑最贵、最好的送人,当赔礼。
沈恩竹无精打采,作个揖:“露娘,您行行好,几时引我见玉离姑娘?”
“别忙,”柳露桃对着光比看那枚猫眼玉,“有你见的时候。”
又说:“你如今着急了,该急的时候你不急。”
沈恩竹道:“军令在身,边关告急,无有他法。”
嗯,边关告急,好正大的缘由。
那你也真名真姓报上来,实情说出来,难道玉离姐是不通情理的?
柳露桃不稀得说他,只说:“你也不怕,她嫁了人。”
“嫁人?”沈恩竹当头棒喝,惊在当场,倒退几步,“不、不会的,她与我说定的,我来赎她的身,今生她只与我为妻。”
喔,合着说定的,你不发一言不辞而别,人家就活该等你?等不来怎的,守活寡?
柳露桃刚想说几句好听的,冷不防外头方闲庭的声音传来:
“与谁说定?”
见打帘子进来,方闲庭阴着脸:“谁与谁为妻?”
柳露桃起身插手见礼:“爷来了。”沈恩竹也慌忙抱拳:“方小侯爷。”
“沈大人,今日不当值?”方闲庭睥睨着眼色问。
沈恩竹称申牌的值回宫。
两人同属军中,不过一个领的车马营都虞侯,一个供职宫中禁军殿前四卫,原无甚话说,寒暄几句,沈恩竹告辞。
柳露桃手中一勾一掖,把那枚猫儿眼早藏进袖中。
把客送出去,方闲庭蹬蹬蹬回转内堂,瞪着眼问:“他来做什么?”
柳露桃不动如山:“他从西北带回来几大箱子玉石,与解当行看呢。”
“哼,”方闲庭数落,“任上不思练兵军务,反倒搜刮民脂民膏,什么行径。”
“你休胡说,”柳露桃惊着的样子,“他大妹妹在宫中给他派的活计,一条一件出钱收来,哪有个你说的那等事。”
方闲庭待说什么,柳露桃道:“还是那一位的言语你终究听个满耳满心?才见着几面,你要一顿编排人。”
这一下可把方闲庭说住,张嘴结舌不好说什么,只粗声粗气教她早些归家。
看他满面隐隐怒气出去,芳时吓得不敢喘气,连声劝说沈大郎君娘子可少见见罢!柳露桃道:
“好,也差不多了。”
这日六月十二,方闲庭一早遣人在紫栏街院里铺设妥当,寿桃、寿面、寿酒送来,扎着大红缎子,喜喜庆庆抬在院子里,又把库里柳露桃做生日时的珊瑚树也搬出来,院中四个角摆上,府中庖厨叫来,一应寿筵吃食细果整治好,等着上寿。
过午方闲庭就来了,可柳露桃没来。
一直到未牌末,柳露桃才姗姗来迟。
进家前她问芳时:“记着了?”
芳时一脸牙疼,问非说不可么,柳露桃颔首:“非说不可,且要装作不留心透出来,记着么?”
没法子,芳时说省得了。
进来院中,果然席面早设好,方闲庭单晾着等候,看见柳露桃进来,他问:
“又在翠格轩看生意?”
“嗯。”柳露桃要答不答,说要去更衣。
方闲庭有些忍不得:“什么生意,比爷生辰还要紧?”
柳露桃笑笑不答,向房中迳去,她身后芳时一脸不平的样子:“还说呢,甚么生意,沈郎君又来磨牙。”
“什么?”方闲庭一下坐不住,几步抢来阶上问柳露桃,“你没家来,是去见沈恩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