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合姐妹们好好贺一贺她,因此设宴。
贵胄命妇皆至,柳露桃昔日还做常山侯少夫人时,这些人可都把她奉为座上宾,一朝她被赶去外头别居,还没见过这些个故人吧?
要她过得逍遥,柳青雪存的就是这个心思,方闲庭偏心,翠格轩又一万个没纰漏,总能从这项上落一落她的脸面吧?
哼,管教她白白净净的脸进来,漒紫羞红的出去,今日就要带头好好羞辱她一番。
到宫中,先到仁明殿给皇后磕头,任你姐姐是淑妃,就是你姐姐是太后也没例外。
仁明殿中柳青雪没捞着时机。
边上沈昭仪等正巧都在,这沈昭仪,不知与戴皇后低声嘀咕一句什么,戴皇后和颜悦色叫起,家常几句,还赏柳露桃两匹潞绸。
柳青雪在旁看着,心里白眼翻到天上。
出仁明殿,柳青雪就不急往她姐姐居所走,立在那颐气指使,要太监到明春殿请旨,叫传步辇。
在后宫按理说,正三品婕妤往上方可传步辇,可柳青雪不要强要不拿强拿,她姐姐得宠又有孕,夏天里忠勇伯又加五百户,如此荣宠,哪个敢真的拿规矩压她?只得给她传来步辇。
雕宝螺钿,金阶绣垫,柳青雪往上一坐,居高临下对柳露桃道:
“你随行吧。”
你随行吧,轻飘飘四个字,开启她招摇过市给柳露桃找不痛快的旅程。
先是吩咐不必直直往明春殿去,明春殿就是淑妃如今的居所,不去她姐姐处却往哪去?她吩咐的,先往宫门口绕一圈。
午时的宴,这会子正是各家太太夫人进宫的档口,这一绕,可就都见着:昔日冒名的常山侯少夫人素衣简饰,随侍在货真价实的侯府少夫人步辇旁。
如一名丫鬟仆妇一般。
人人耳中听得、眼中看得,都分明,步辇上坐的那位没个闲,没口子地发号施令,不停指使步辇下的素衣女子,不是叫她打扇就是叫她点香,甚至抻着腿说鞋上沾染灰尘,教给她擦掇干净。
周遭明的暗的,一缕一道,目光汇聚,宫门口、开阔地,往来贵女、宫人太监都睁眼看着,柳青雪扯着声气道:
“怎么?主子说话你推聋扮哑?只顾手折了站着怎的?与我擦鞋。”
柳露桃慢慢抽出手巾抬起手,柳青雪脚上一双红鸳凤嘴鞋,足尖一颗宝珠玲珑,熠熠生辉,柳露桃手巾在那枚珠子上抚一抚。
甚灰尘擦干净没有,不知道,但柳青雪称心如意。
她掸一掸裙子,冲边上不知谁家夫人笑道:“头上戴冠的猴也不是个人样,伺候人的奴才,到哪都合该伺候人。”
那夫人收着淑妃的礼,或者单瞧着柳家得官家青眼,柳露桃与她无冤无仇的,她竟然接柳青雪的茬陪笑道:
“可说呢,就是她先头几年鸠占鹊巢?碍着您的前程,如今不是俯首帖耳。”
“鸠占鹊巢,”柳青雪把这话前后念几遍,展颜笑道,“说的是。”
她是淑妃柳家掌上明珠,她说说得好,谁敢说不是?周遭一片附和,柳露桃垂着头只是不言。
正闹着,仁明殿传话,说宾客齐聚,请淑妃赴宴。
这一路柳青雪倒安生,想是想找的事儿已经找完,也是该聚起精气神等一会子对付戴皇后。
到宴上,有一粉衫女子招呼柳露桃,定睛一瞧是沈素笙,呼,可好了,总算有张友善面孔。
再是宠辱不惊,众人唾弃鄙夷总是有一两分难捱。
柳露桃过去入席坐下,沈素笙悄着声:
“听闻方才她予你好一顿脸色?”
“不妨事。”柳露桃道。
“哼!”沈素笙柳眉倒竖,“你等着,今日有她好看。”
柳露桃四下望望:“就是今日发动?”
“是,皇后娘娘发的话,就在今日。”
行。
太监唱喏开宴。
命妇们行礼磕头,上首娘娘们言笑晏晏、你来我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虽说话里话外都有弦儿,明面上总算一派祥和。
中间儿有一道金银蒸蟹,鲜甜可口,只是吃完麻烦些,太太小姐娘娘们都要漱口净手,戴皇后微微一笑,说她新近也得着青雪轩的玄香皂珠,异香扑鼻。
似有若无地,戴皇后意味深长:“即便宫中,如此品相、如此数量的龙涎香也是难得。”
淑妃与有荣焉:“小妹素不是个安生的,走南闯北,在南海置下捕鲸队,这才得着些龙涎。”
戴皇后称赞一番,一面传玄香皂珠和净手盂上来。
有个小宫女儿,不知哪一步看就扭着,手里盘中满满一捧皂珠稀里哗啦四散坠落,眼看——
没落在地上,千巧万巧,边上一尺以外是一排煨热菊花酒的瓯炉,火星旺旺的,火舌吞噬,顷刻间将这小宫女手上跌出去的皂珠染上火星,焚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