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谨按着方子,自己胡乱琢磨是何道理!
边上文茉玉问:“奴方才不防听一耳朵,似乎宫中这位罹患喉疮的娘娘有孕在身?寒白霜寒气甚重,妊者可万万用不得啊。”
用不得,柳青雪哪个知道?她连制法都能唬乱采来,知道什么禁忌!柳露桃忙问:
“若是不慎沾着呢?”
文茉玉道:“轻则妇犯血劫,重则孩儿流死腹中。若紧要时,娘子可紧着上覆宫中贵人。”
可说呢,柳露桃谢过她把她送出去,一下犯难。
按说看柳家人倒霉,柳露桃又不是活菩萨,能躺着看绝不坐着看,更遑论报信示警。
谁呀?贩盐的做雕銮,谁做那个闲人。
再说此事纯是人祸,寒白霜奉到明春殿,谁也怨不得,只怨柳青雪不学无术一知半解,要咱们多嘴?
可是,倘若真闹出个一尸两命……
再可是,真的巴巴儿地赶去报信?赶去劝告柳青雪,别把那什么害人的白霜送进宫?她不仅不记咱的好,等闲再疑心咱在明春殿有眼线,不值当。
这实在,左也为难,右也为难。
不值当……
且慢,柳露桃长眉一展计上心头。
不值当,且让变得值当就是了。正巧旁的一桩烦心事,或许借机一举料理。
也就值了。
过两日,十月逢望,方闲庭营中有个兄弟办酒不在,侯府中柳青雪晚夕按规矩要伺候公爹夕食,申时三刻,柳露桃打听得方靖廉在家,柳青雪尚未归,遂打选一身素色单薄衣服,早早迳来常山侯府门前等候。
远远只见一顶四抬红漆小轿,垂珠银顶、天青重沿,行来近些又见绡金走水的轿衣,初冬这会子天已经擦黑,那小轿前后四盏缸大的灯笼打着,明晃晃、金赫赫一行人,越行越近。
擦身过,不停轿,紧到二道门才停,柳青雪扶丫鬟的手下来。
柳露桃迎上去,屈膝敛袂:
“奴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两人离得极近。
左右只有柳青雪丫鬟近着身,其余仆妇离得远着,柳露桃轻声细气添一句:
“柳青雪,你如今只剩一座香风苑撑门面,镇日还出去忙什么?这向晚才归家。”
柳露桃面上在笑。
菱角清甜的唇,桃花温柔的眼,唇边右面颊上梨涡一湾,说不出的亲和良善天真无邪:
“啊我知道了,是去安顿石恒明家人了?”
柳青雪脸色很差,又不好声张,只得压着火气:“你倒敢认。”
“认什么?”柳露桃张大眼睛,一股纯真的讶异之色流在眼中,衬她眼睛如微雨波澜、天河荐月。
她乔模乔样的,柳青雪似乎再按捺不得,嘴角里憋出声气:“雪花膏是你与沈氏密谋,石恒明也是吃你在背后的陷害。”
你这话说的,往雪花膏里掺胡粉的是谁?撺掇石恒明假公济私的是谁?是咱么。
有些人,根本无须讲理多言。
眼睛一斜,府中门上的小厮已经进悄没声退后两步,是进院通报去,柳露桃从容道:“是我又如何。”
柳青雪双拳紧攥:“那你今日上门是做什么?看笑话来了?我告诉你,你休想。”
不知不觉声量渐高:“没我点头,你也就站在二道门,侯府往里你半步也别想进来。”
“是呀,”柳露桃眼中闪过挑衅的光,“你是侯府的女主人呢。”
轻声细语:“医官院给你姐姐看胎,不知随手看过你没有?”
“什么?”柳青雪一时没听出个白省。
柳露桃恶意盈眸:“也是,想是没有的,要不的诊出个仍是姑娘身子的侯府少夫人,阖宫里怕要笑得打跌。”
又说:“逼得夫君中秋佳节急走,使下三滥段术也卖不出去,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柳青雪大怒,“贱人!”
远处一行人打院中出来,苍色衣裳掩在夜色里,堪堪停在影壁后头。
极不易察觉,柳露桃却察觉了,速即往地上一跪:
“奴知与夫人素有龃龉,只是人命关天,请夫人听奴一言,寒白霜与妊者而言有大毒,夫人万勿进献宫中!”
说罢双手交叠贴一贴额头,大拜至地。
柳青雪一脸懵然:“热突突你胡扯什么?”
不得头绪,先头说:“你怎知我要用西瓜白霜给淑妃治病?”
又厉声喝道:“不!你看红口白牙呲着风!哪个说的淑妃有病?”
柳露桃一脸恳求:“夫人,夫人,纵然从前因着青雪轩故事,淑妃娘娘在宫中吃皇后拿捏,你姊妹二人多有不睦,可她到底是夫人长姊,夫人也要看手足之情。”
又声泪俱下:“纵然都不看着,她腹中孩儿总是无辜,稚子无辜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