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像是凭空而来的一把巨大的斧子,将他们的生活劈了个粉碎,他们躲避不能,只能被迫接受自己的命运。
文微末看着眼前红着眼睛的一行人,内心忽然涌起一阵恨意,恨那些高坐王位的君王,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就把无数人的命扔进煎锅,无时无刻受着折磨。
垂下的手握成拳,文微末将自己内心灼烧的情绪压下,看着他们道:“你们可以在山林间捡些干柴,在河里捕几条鱼,在集市上卖得几分钱。再不济也可以去摘些能吃的浆果充饥饱腹。”
年纪看着比他们还小的女孩脸上虽然脏脏的,一双眸子却大而亮,声音清脆,条理清晰,让人忍不住沉下心,去听清她说的每一句话。
“如今战乱频繁,商贩农户的税赋也一并加重,人人自顾不暇,又怎会有人给你们施舍?如果你们还打算维持现状,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文微末看着他们邋遢脏乱的外表,批评道:“你们去酒楼找跑腿工,又或者去找些别的活时,起码把你们的外表收拾干净,没有哪家老板会收一个小乞丐来做活。”
张横一行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羞愤交加。
“还有……”文微末说完,垂着眸犹豫了下,还是鞠躬道了歉,
“对不起,我不该说我看不起你们。”
张横他们见她突然这么郑重,一时间全都红着脸手足无措起来。
文微末直起身,诚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选择,我没有资格对你们的方法进行评判,”她的声音轻而坚决,“我们只是都想活下去。”
言罢,她坐回草席,继续等着谢枯。
张横他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从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些话,更何况这人还是个没他们大的女娃娃。
杨崇飞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眨着眼看着张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哥,我想活下去……”
向来沉默的黄肃也忍不住掉泪。
张横这人虽然脾气冲,但心肠却是好的,如今跟着他的这些人都是被张横帮过,受过他的恩惠。
几个抱团取暖的男孩生于乱世,艰难求生,被辱骂殴打从来都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饿极了,抢上个包子馒头,一边拼命跑一边使劲往嘴里塞,虽然最后总会被抓住,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顿毒打,但好歹肚子总算有了点东西。
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的命不值钱。
但他们想活下去,即使被打断了脊梁骨,踩碎了膝盖,卑微地活。
张横一手一个,抱着他们,头抵着头,哭作一团。
文微末满脑子都是谢枯为什么还不回来,手指不自觉抠着草席,听着他们呜呜的哭声,颇感烦躁。
“你们别哭了!”文微末攸地出声,抬眸看他们,“明天我带你们去河里捉鱼,饿不死。”
杨崇飞被文微末吓住,压着声音抽噎:“张哥,我们能信她吗?”
张横皱着眉:“不知道,但她说得对,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他看着安静抱着臂坐在草席上的小女孩,眼底微亮,“总要试上一试。”
杨崇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满脸信任:“张哥你去哪,我就去哪。”黄肃在一旁认同地点点头。
文微末扔下一句话便不再出声,破庙里只能听见树枝摇晃发出的簌簌声响,惹的人心烦意乱。
她心上像是笼了一层厚重的阴云,压得她喘不上气。
谢枯是不是拿了钱就跑了?
文微末眼里泛起杀意。
如果谢枯敢跑,自己一定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文微末脑海中又浮现起谢枯那双清澈的眸子,后悔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涌来。
她不该给谢枯那袋钱,起码先对他好点,让他离不开自己,再把他变成自己的伙伴,永远不会背叛她,岂不是更好。
她太心急了。
正当她焦躁不安时,一阵风推开了破庙的木门。谢枯裹着暮间凉润的雾气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冲着文微末笑,她愣愣地看着他,阴郁的心情霎时晴朗,仿佛看见了一轮太阳。
谢枯兴冲冲地跑到文微末身边,颇为骄傲地冲她说:“我把钱给了秀儿,她答应了。”接着献宝似的拉过她的手,把自己留的几个铜板放在她的手心,“我偷偷留的,厉害吧。”
文微末看也未看,黝黑的眸子盯着他,问:“你为何回来得如此晚?”
谢枯闻言愣了愣,乖巧地道:“我去的时候她正接客,等了好久才见到她。”
文微末听了,低下头,悄悄掩饰自己翘起的唇角,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谢枯的解释,内心抑制不住地喜悦。
她现在很开心,并且决定以后要对谢枯好点。
忽然,一阵咕噜声响起,文微末红着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枯眨眨眼,勾起唇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半笼饼,放在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