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就停了,无他,对面那家伙写了满纸的黑块,令她实在叹为观止。
但他看上去竟十分认真,每一笔都看得出整只手都在努力,却因太用力了,每一笔都是“浓墨重彩”。
她面带唏嘘地摇摇头:“你这一手……姑且算是字的东西,怎么跟他交差,人看得过眼?”
怀李笑笑:“大人不强逼我写字,我仅需要……”
话刚到一半,他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完了,抄经抄得人都飘飘然,一时顺嘴说漏了!
施晚挑眉:“哦?这回不跟我打哈哈了?”
怀李无可奈何地搁下笔:“夫人原是在这儿等着我。”他万分后悔对其半分戒心都无,对方略施手段,自己就全露馅儿了。
他定了定心神。脑中想了无数对策,最后决定弃车保帅。他的身份暴露可以,大人的绝对不能。
“事已至此,你倒不如从实招来。”施晚也放下笔,目含鼓励地看着他;“他不让你说是不是,你放心,我不告诉他便是。”
怀李深吸了口气:“也罢,夫人想问什么?”
施晚直奔主题;“他人在哪儿?”
怀李严肃地坐直了身体:“卑职猜您问的是顾大人。他的情况想必您早已知道。顾大人人在京城,陛下命其闭门思过,不得出京。”
施晩气笑了:“京城?他分明就在仙陆。那面具人难道不是他?我还没到年纪大到忘事的程度,妞妞可是说了,你唤他作大人。一山尚不容二虎,你们中还能有两个主事人?”
怀李从容不迫:“是卑职身份低微,但凡职务高于我的,都被我称做大人。顾大人如今不得出府,更别提出京,诸多事不便亲力亲为,才秘密派遣我等来仙陆调查,所有人皆听那位面具人的指挥。”
他补充道:“大人叮嘱过,此人身份特殊,不得为外人知,故命他一直以面具示人,连我们都不知其真实身份。因这种种不得已之处,才一直瞒着夫人。”
半真半假才是造谎真谛,怀李心中暗笑。
见施晚神色微有松动,他又添了一把火:“若夫人信不过我一家之言,大可去问问外头驻扎着的弟兄们。”
施晩揉了揉额角,仍有所怀疑:“你又怎知他是不是胡诌了个面具人,以此人面目偷偷混出京。”
怀李煞有介事:“绝无可能。两人武功路数都不同;大人善使暗器轻功卓越,面具人善使长剑偏重攻伐,完全不一样啊。”
施晚渐渐迟疑,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生辰那日,顾希桢送了她一把小巧精致的袖弩,她几日前寻出来后便一直戴着。
他不仅善使暗器,甚至还会制作,反倒是长刀长剑一类的武器,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而那个面具人,她并不清楚对方武艺如何,所有的印象都源于残缺的梦境。
现在仔细想想,比起她印象中的顾希桢,那人的确……给她的感觉迥乎不同。
不,不只是与顾希桢不同,他与谁都不一样,施晚皱了皱眉,回忆起梦中那张面具,总觉得有点鬼气森森,又带了些神光普照,梦中自己因此对对方很信任很亲近。
反观她对顾希桢,即便是最喜欢他的时候,都不曾如此毫无隐瞒地将自己彻底交出。
她低声喃喃:“难道…真的不是他?”
“您是说顾大人?”怀李作出惊讶神色:“这是自然。重兵把守下,即便是他,也难以脱出囹圄。”
她秀眉微敛,若真如他所说,面具人不是顾希桢,那他一个外男夜半造访她的寝间,这也忒……
光是脑中浮现这个念头,她便登时面色青白,压根儿不敢深想。可她梦中竟毫不排斥,那张鬼面具也没把她吓跑。
施晚脑中乱糟糟,心里头又羞又恼,这事儿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咬牙切齿道:“他人在哪儿?我要见他。”究竟是胆大包天的“恶徒”还是隐匿身份的顾希桢,一见便能分辨了。
“这……”怀李心里发苦,费尽口舌却起了反作用,怎么她还更急着要见人了?他只能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
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施晚在纸上无意识地画圈,怀李一杯一杯地喝茶。一人在焦虑地盼着人回来,一眼定生死;另一人则是焦虑地祈祷人别回来,以免撞上“鸿门宴”。
因此,当院门口远远地出现一个人影时,两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