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道他是抱着何种心态说出的这些话。我只知道在我此前人生的十八年中,从来没有谁的话语、谁的行为,是告诉我“谁都会有秘密”的。
小学时被摊开来的密码日记本。
初中时每个夹层都被翻乱的书包。
高中时被半夜悄悄推开的房间门。
影影绰绰的身影,窸窸窣窣的声音,都被蒙上了一层黑夜的纱。
我听着杭一苇的话,倏然间晃了神。
也就是在晃神的那一刹那,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别的什么煽情的原因,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今晚去一楼找董云山晚了几分钟。
她早收拾好了书包在等我,见到我就扑上来,勾住脖子开始在我耳边嚷嚷:“又学入迷了是吧,心里没我了是吧?!”
嚷嚷完又觉得我状态不对,抚摸着下巴问我:“你刚才撞什么邪了?”
我和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要瞒的必要,于是心如死灰地叙述了我是怎么被狗子……不男高杭一苇的热情霸凌的事迹。董云山听后大为震惊:“你竟然能和男的正常对话了?!”
我:“……他人挺正常,勉强能交流。所以你竟然不是在惊讶我为什么答应了杭一苇么!”
她哼笑道:“我还不了解你么?你既然都答应了,八成就不是被迫,而是顺水推舟顺了自己潜藏的想法。你要是被逼着做了不想做的事,现在早就在和我商量着逃事的对策了,哪还会和我提这事来卖惨?”
不可否认,她说得对。
这死女的把我看得透透的了。我悲哀地想道。
“得了,那帅哥转校生成你同桌了,还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你就偷着乐吧。”她拐了我一下,又突发奇想道,“欸,我要不明天去找他,把‘桑榆饲养手册’和他详细叙述一回?”
“别别别,姐,姐。”我按她嘴,“我求你了,你别。”
董云山躲闪几步:“怎么了,不打算和人家交个朋友?”
“交朋友也不是你这种交法……”搞得跟娘家人上门给我撑腰一样。
“那你能和那人好好相处么我说。”董云山恨铁不成钢地戳我,“现在我们班主任一下课就把教室前后门锁了,除了上厕所问问题都不给出门,全部留班自习。我平时是没法和你聊天儿了,只能晚自习之后一起走这么一小段路。你在学校再这么憋下去,还不得憋死自己?”
九月初的晚上还带着未尽的暑气。校园主干道旁的路灯有飞蛾飘舞,夹带着嘶嘶虫鸣声。董云山挽着我的胳膊,边絮絮叨叨边踩着脚下的影子。
我看着我们两个交叠又分开的影子没说话。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董云山和我初一相识,我们彼此同班三年,作伴六年。可眼下离高考还剩不到一年时间,我想去南京,她想去广东,明年大概率就要天南海北,我们两个的距离只会从开始的同班、后来的上下楼层,拉得越来越远。
她不可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我总要跳离出这一个小小的人际圈子,去结识其他人。这对于我来说是件迟早要接受的事情,而杭一苇或许就是这个“接受”的契机。
我叹了口气,脑袋歪到她肩膀上:“和承要是也有好大学就好了。我和你报一个学校。”
“……咱这三线小破城市,你做什么梦呢。”
“也是哦。”
董云山看我一眼,忽然道:“你还是想去南京么?”
我小声嘟囔道:“那不是一直想去……想归想,还是差了些距离。”
我懊丧地又叹了口气。
董云山伸手捏了把我的脸颊,又揉搓了把,跟哄小孩似的:“放轻松,这不还有将近一年才考么。别老是因为别人的缘故,就把自己困在一个目标旁打转了。
“宝贝你很优秀的。比你想象的自己更优秀。”
这人总是时不时来给我煽情一把。我抱紧她的胳膊,忍着鼻酸点了点头。
—
临近十一点,学校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
校门口等待的家长只剩零星几个,董云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她划开锁屏一看消息,立马垮了表情。
我立马懂了:“你弟?”
董云山翻个白眼:“烦死了,我妈说董维宇让我帮他带炸串。”
“他不是还上三年级么,这个点还不睡觉?”
“是啊,”董云山又翻了个白眼,“我一把吃的带回家他就睡着了你信不信,故意折腾我呢。他知道我不带我妈就要骂我……唉不说了。”
距离人流量最大的高一高二下晚自习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门口的小吃摊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董云山四下张望着,只在马路对面看见了一个正在收摊的炸串摊。
她迅速把手机塞回兜里,转而把单词本掏出来,边往前跑了几步边和我摆手:“我先过去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