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愿低头,盯着脚腕上的铁索,没有去看盛初的表情。
“沈师兄回来后程娘子嘱咐了我什么,你能猜到。…我…我不愿做这害人的勾当,我平生实未做过一件坏事,害过一个无辜之人。”说到这里,程愿似是有些无助,眼里泛起泪光。
“所以我想,我随意做个样子,勉强对付过去就算完了。那一夜我不曾合眼,我怕程娘子瞧出我留下的纰漏。事情败露后,我匆匆下凡,可还没反应过来,就先一步被程娘子控制,捆了手足,扔在这个她废弃不用的根据地。”
程愿忽然抬头,望向盛初,求助地道:“师妹,你信我么?”
“我信。”盛初没有犹豫。
谢疏和叶霜浅都是仙门世家子弟,乃正统出身,即使是对待敌人,也断不会用铁索捆人,必是他们见到程愿时她已经被捆了。
至于他们为何没有替她解锁,应该是程娘子使用了特殊的铁索,旁人轻易不能打开。
一片昏暗里,盛初看不清程愿的动作,但能感觉到对方点了点头,大约是觉得满足,落到此等田地还能有人对她说,我信。
说完这些,已经耗费了程愿大半的体力。她开始气喘吁吁,只能用比平日慢十倍的语速陈述事实。
“你还记得我从凡间请柳落娘来修补典籍的事么?其实那些典籍完好无损,是程娘子说有事托她转告我,我才编了理由带她来。她说,程娘子要对你下手,催我加紧进程。”
孟锦当日和她一起晒书,也许看出那书并无要紧的残破之处,转告了孟璟。孟璟瞧出不对,兴许又看出柳落娘和她的关系,在谢疏的屋子被一把凡火烧掉之后就派人去叫她来问个究竟。之后孟璟是否又和宋韵说起过此事,她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程愿自嘲地笑了笑:“纵使再催我一万遍,又能有什么用?所以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师尊说要许你为沈师兄之妻,程娘子急了,说再不动手就让我灰飞烟灭,我才想了那个馊主意,可如今的境遇也不比灰飞烟灭好多少。”
“我没想到的是,师尊早就怀疑我了,早在我离开清溪门时,她就认为我不怀好意,连收我做弟子也是有意为之…”程愿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好半天才说出下一句话,“但师尊她,自始至终没有怀疑过你。”
她又笑了笑,眼角却淌下泪来,不知是咳嗽咳得太用力,还是别的原因。“我已经告诉了师妹很多,现在师妹可否告诉我,师尊这是为什么?”
所以,为什么?不过是她自己心绪不宁,以至于过早地露了马脚。
但她何尝不明白这个,她是单单想知道宋韵看重盛初的背后隐情罢了。
盛初心里已清楚她的想法,拣了要点道:
“因为,亡母少时曾与师尊结义。”
程愿闻言,不由得苦笑起来,这一次泪再也收不住,如断线的珠子般从腮边落下。
“呵。难怪,难怪。”
她似乎没有要说的了,就算有也是无关紧要之言,尽数被堵了回去。余下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说与盛初。
“…到底是我技不如人,失算了,料不到还有这层渊源。…是啊,一个纸糊的人偶,连父母也没有,身边可依靠的人也才那么几个,不是被迫分开了,就是反目成仇了…”她喃喃着,咬字越来越没个清晰,还不及梦中呓语使人听得清。
她在清溪门的每一日都麻木到了极点,不敢做出任何违背程娘子嘱咐的举动,只能终日练习剑术,仅凭她平平无奇的资质,和尚且够用的耐心。
唯一一次逾矩,是程娘子见她在清溪门待着无用,让她想办法离开。她趁柳祈巡查弟子居时,在房中重操旧业,与其他画影戏人偶一样翩翩起舞。
她其实很爱跳舞。她的天分不在于剑术,而在于舞蹈。她曾在同门面前显露身手,获得一片称赞之声,柳暮雪也羡慕过她的舞姿,要和她学舞,由此二人成了最好的朋友。后来因为柳祈从中干涉,她们断了联系,彼此之间再也没有往来。
有时候程愿会想,柳暮雪是怎样看待和她的这段友情的呢?或许会记得她,又或许还会想念她。但她是没资格想柳暮雪了,因为她一开始,本是奔着对方身上的利用价值才接近她的。
后来,她打算离开清溪门后好好表现,争取成为栖梧宫的弟子。但就连她也没想到,宋韵会直接收她入门,她就这样成为了掌门的第一位女弟子。她一时间坐享无数荣光,旁人都忘却了她有过被师门逐出的耻辱,纷纷凑上来巴结奉承,好似她是栖梧宫的敲门砖,打通了她这条道,就能直奔栖梧宫而去。
连她那不够出色的天资,也不再有人提起。
程愿默默坐着不出声,对面的盛初也静默无话,没有主动回应她,正好给了她独处的时间。思绪万千,她回想起在修真派生活的这几年,因为不能自然生长,几次被程娘子秘密抓回凡间,修改图样,或是添墨着色。人人只当她是下凡替掌门办事,无人知她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