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亭。
寡淡的日光下,一根根斑驳的红漆木柱上残存光阴侵蚀的刻痕,周围草木如茵,亭中摆放石桌石凳,季平安迈步落座,对面的少年僧人同样如此。
耳畔河水涛涛,佛子欣然落座,灰色僧袍于风中抖动,他饶有兴趣俯瞰季平安,微笑道:
“现在,可否进入正题了?”
季平安扭头看了眼远处,只见河面上俞渔已经与那“佛女”展开斗法,并吸引了许多目光。
只是双方接触下,还是试探居多。
他收回视线,轻轻颔首,道:
“打打杀杀,已经有了一对了,没必要再添。今日切磋,既是我钦天监先出题,那便问小师父几个问题,如何?”
佛子双手合十,微笑示意:“请司辰出题。”
作为历史上曾留下姓名的强者,他无惧任何来自后辈修士的挑战。
这顷刻间,佛子心头闪过诸多念头,旋即大概猜到真相:
在他看来,季平安虽乃大赏魁首,但情报中并不以修为占优,所以不选武斗,倒也正常。
那么按照长眉法师给出的猜测,很可能便是以“星官”体系为题,与他展开讨论,如此才最算讨巧。
不过佛门主动挑战,岂会没有准备?
季平安和俞渔的底细,佛门早已摸透,并做好了各种可能的预案。
而就算对方的选择超出了预案的范畴,那他同样有自信,凭借自己的积累,对修行的理解,占据上风。
然而,季平安下一句话,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请问佛子,何谓‘佛’?”季平安神色平静地开口。
佛子愣了下,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意外,但还是毫不犹豫,微笑回应:
“佛,自是开悟之人。”
季平安追问:“可谓开悟?”
佛子侃侃而谈,道:
“观自在,破迷信,知非法法也,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察宇宙、人之真相,自是开悟。”
季平安颔首,再问:“可与修行力量有关?”
佛子欣然回应:
“佛门内有两种修行,一为心灵开悟之修行,便是对佛的理解,二为术法伟力之修行,便是佛的馈赠,二者相辅相成,且殊途同归……”
……
广场上。
伴随斗法的开始,原本乱糟糟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起初,大部分视线被江河中战斗的俞渔和琉璃吸引。
但随着季平安与佛子走入长亭,并开口说话,反而牵引了更多的注意力。
倒也并非二人干巴巴的对话,比术法比拼更吸引人,而是受限于距离,以及眼力,除了佛门、道门、书院三方,以及少数修行者可以看清,并看懂战斗局势外。
在场绝大多数人,其实是看不清河面上拉出残影的二女的。
相反,因为阵法的缘故,季平安和佛子的对话,声音被扩散开,导致所有人都能听清。
可在听到二人对话后,不少人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不是要斗法么?怎么问起佛法来了?”
“是啊,这季司辰究竟是如何想的?什么是佛?这我都知道的事情,他还要问?”
“这……这般不是给那些和尚机会,公开向所有人传扬佛法么?莫不是季司辰另有深意?”
百姓们议论纷纷,完全看不懂了。
这和他们预想中的“斗法”完全不同,江小棠站在人群里,同样面露疑惑,更听到附近的江湖人道:
“怕不是季司辰昏了头,在这寒暄起来了?”
书画店老板与其余街坊,这会已经从震惊中平复下来,激动之余,瞬间化为季平安的铁杆粉丝,这会面露焦急,询问道:
“黄先生,季司辰这是在做什么?”
黄贺同样一脸懵逼,答不上来。
旁边的小胖墩方世杰背着手,因为个子矮,干脆站在车上看,这会眯着眼睛,低声道:
“怕不是要比较佛法。”
街坊们不会在意一个小屁孩的说法,但黄贺与沐夭夭却不敢忽视,诧异不已。
静静立在一旁,披着斗篷的雪姬微微变色:
“他要与佛门高手比佛法?”
可再如何难以置信,随着亭中二人对话不断深入,话题越来越深,广场上诸多势力也终于确信。
“季司辰莫非是要与那了尘辩论佛法吗?”穿绯色官袍的知府人麻了,双手死死叩住扶手:
“这岂还有获胜的可能?!”
夜红翎也被这一幕搞蒙了,她设想过许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这种。
“季司辰懂佛法吗?不……这根本不是懂不懂的问题,而是他身为星官,与一个和尚辩论佛法,这本身就是离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