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长街,寒风凛冽。
几近日落,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金丝绸帘轻轻掀起,少女俏丽的容颜下,却是愁云密布,忧伤难耐。
李若夕深吸一口寒气,裹紧了身上的银白狐毛大氅,在侍女流英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马车,走进铺内。
这是京城最大的当铺,所来典当财物宾客非富即贵,故鲜少人来。此时当铺掌柜正悠闲趴在案上拨弄着手中的算盘,见着李若夕顿时两眼放光,连忙起身相迎,奉上茶水。
李若夕今日出门并未着华服盛装,虽小心遮掩了一番,但她不俗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仍被火眼精睛的当铺老板一眼看穿。
“掌柜,看看这个多少钱?”李若夕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匣子,递到掌柜面前。
掌柜见李若夕一脸凝重,疑惑的接过木匣打开。
木匣中赫然是一块虎形白玉。
“这可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啊!”掌柜拿出透镜研究了半天,摸着这虎玉的质地温润,触感丝滑,瞧着色泽雪纯,感慨万千,当铺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家伙了。
李若夕急道:“掌柜觉得可值多少?”
掌柜对那虎玉端详许久,轻轻抬了抬眼,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两。”
李若夕紧张的攥紧手心,当初奶奶交给自己时便千叮万嘱要小心保管,这物果真如此贵重。一千两银子,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也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了。
只是李若夕还在犹豫,毕竟是奶奶遗物,她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来此典当。
掌柜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舍和矛盾,又摇头晃脑道:“可惜啊,这是一只。若是一对,就不止这个数了。”
“一对?”李若夕惊讶的望着那虎玉,当初奶奶交给自己时,从未说过有一对啊?
掌柜悠然道:“相传我大越开国太祖起事,便是得于一商人资助,那商人当了一对绝世虎玉才有的本钱。后来太祖安邦定国,想高价赎回这对虎玉,可这对虎玉却不知所踪。瞧这虎玉这质地多难得,若真是那一对,价值可不菲啊!
李若夕暗道:“原来这虎玉大有来头,只是不知另外那只在哪里?”又泛着疑虑连忙拿回虎玉:“既是如此,我便不当了。等我凑足一对,再来找掌柜。”
掌柜招手笑道:“好!等小娘子的好消息!若凑足一对,定要来我这啊!”
李若夕长吁一口气,缓步走出当铺,乘上马车离去。
车轮滚过地面,李若夕轻起车帘,此时日落西山,街上店铺开始纷纷打烊,路人行色匆匆归家。昔日市井喧嚣已成过眼云烟,只留下一片冷清寂寥。
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这玉还是留了下来,还是忧愁这玉既然没有被典当出去,那便凑不到银两,如何是好。
没想到贵为一国公主,也有为钱发愁的时候。
大越朝才历时百年四帝,就陷入亡国危机。叛军因为朝廷拖欠军饷攻入皇宫,她的父皇,弟弟们死于那场兵变。她,也在那场动乱中绝望自尽。
虽然这已是前世发生的事了。
前世她十分荒唐,豢养俊美男宠无数,豪掷千金,挥霍无度。兵变时,当她面对着那些杀得双目猩红的叛军,听到他们的要求只是要点钱回家过年时,她不禁含泪笑了。
只是,国库早就没有钱了,她也没有钱了。
最后,当她看着那些不怀好意的叛军,提出让她用身体“赔偿”的要求后,她惊恐、愤恨、绝望的抢过一柄剑,终结了这可怕的噩梦。
她本以为重活一世可以阻止这一切,虽然她这一世再也没养男宠,平时里吃穿用度也是克勤克俭,她将所有的俸禄和赏赐都悄悄攒起,以备不时之需。
还是等来了这一天,叛军逼近皇城,国库却捉襟见肘,户部整日哭穷,既无粮草如何行军。
“父皇,这些够吗?”李若夕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所有钱堆在龙案前,惊讶的发现,父皇李谌几乎是一夜白头。
李谌年轻时也是励精图治的一位帝王,晚年却开始沉湎美色,纸醉金迷,不事朝政。又猜忌重臣,冤杀甚众,引得朝政动乱,人心惶惶。终于逼反了北方重镇节度使,三年内战下来,国力大损,元气大伤。
要出兵镇压叛军,当然得是要钱的。只是近几年,水旱灾祸连连,流民四起,赋税难收。各地藩镇也是割据一方,拒不纳贡。几番折腾下,国库已经一片空虚。众大臣面面相觑,互相推诿,也只凑够两千两银子。
李谌欣慰苦笑,不知女儿何时偷偷攒下这么多钱。当下换岁之期,叛军消停,大越才喘得一口气,但这仍是不够的,当下哽咽道:“夕儿乖,只是你是女子,这一切与你无关的。”
李若夕坚定道:“不,父皇!我乃大越的公主,既食俸禄,当担责任。我势与大越共存亡!”
斩钉截铁,慷慨激昂。
只是,又有什么用呢?她这一世痛改前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