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外国文学论坛的绝大部分研究者都是英美文学方向的,江辰和他却都不是。他们带着自己的论文出现在了会场中,冷门得有点尴尬。尽管与会者都很礼貌地听完了他们的报告,但他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意兴阑珊的倦意。这种倾听,大抵就是“礼貌性”的。
这当然是意料之中的,从他报名的那一刻起就有所预料了。这种论坛的主题包容度极高,重在不同语言之间的交流,即使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主办方也会兼顾小语种的与会者。但对于英美文学方向的研究者而言,德语文学其实是有些陌生的、甚至可以说是沉闷的。这是一种天然的隔阂。
其实,叶屿白本人也这么认为。虽然他是德语文学方向的研究生,但他对德语文学并没有太多私人感情。沉重、漫长、充满哲学思辨的印记,这就是叶屿白对德语文学的大体印象。
这种私人情感倾向似乎与他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相悖。不过研一刚开始几个月的他,天真地认为,对某种文学的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最原初的、与生俱来的喜欢,并没有那么重要。
于是,出于这种“培养感情”的心思,叶屿白把自己的一篇关于托马斯曼的小论文投给了外国文学论坛的主办方,并最终受邀参会。要说此行有什么收获,那应该就是在参会过程中与江辰相识了。
12月的林城已经入冬很久了,叶屿白飞到林城的时候,才落过一场雪,飞机降落前只能透过窗户看到一片洁净的白。就像某种暗示。
第二天,论坛开幕。
叶屿白与其他参会者一起坐在T大的报告厅里。开幕发言非常程式化,叶屿白刚听了个开头,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余光撇见有人在看着自己——似乎饶有兴致的样子。叶屿白生生将这个打了一半的哈欠咽了回去。略带愠怒地转头,正对上一双纯净无害的、带着坦然笑意的眸子。是江辰。
见叶屿白看向自己,江辰笑的更明显了。仔细打量后才发现,原来江辰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而是深棕色,在报告厅的灯光下显得温暖又清澈。作为会议发言者之一,江辰并没有穿正装,而是穿了一件深蓝色大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色高领毛衣。看起来颇有些随性的着装一下就赢得了叶屿白的好感。那人笑着眨眨眼,悄声说:“真够无聊的。”
叶屿白笑着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江辰低头在会议手册边缘写了一行字给他看:既然这会儿这么无聊,不如我们加微信聊天吧。
叶屿白愣了一下,刚刚暗中累积的好感度一下清零了。
原来是个这样轻佻无聊的人。
按照叶屿白的个性,他会拒绝。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江辰,那双清浅的眸子里仍然盛着笑意,坦然地盯着他。分明已经到达唇边的托辞突然卡住了。
鬼使神差地,叶屿白通过了江辰的微信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江辰,T大文学院的老师。”
叶屿白微讶,挑眉打量他,江辰看着年纪确实不大,遂敲出一行字:“失敬,我只是个学生。叶屿白,F大研一。”
这孩子年纪不大,想不到讲话如此一板一眼。江辰看着那行字哑然失笑。
恰逢第一位报告人上台,正点开自己的PPT,介绍自己的报告主题。是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这个主题让两人同时放下了手机,认真听起来。
报告厅里暖气很足,江辰忍不住脱下了大衣。利落的动作间,有淡淡的木质香气萦绕在叶屿白鼻端。
如果没记错,应该是TF的绿色林海。微苦的清香。
“……”
叶屿白对江辰的初始好感度又默默加了回去。
没办法,谁让叶屿白是嗅觉动物,对好闻的味道没有任何抵抗力。尤其是,眼前这人必然非常了解自己的气质,才能选出如此合适的香调。
右边这人刚脱下来的深蓝色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淡淡的草木清香却继续在暖融融的空气中流转。像是受到某种神秘的蛊惑,叶屿白忍不住瞥了江辰一眼。江辰已经完全安静下来,正认真在电脑上做会议笔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游走,发出轻巧的打字音。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在暖色调的灯光下闪着微光。大衣脱掉了,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高领衫,随着他的打字动作,叶屿白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轮廓。
长得还挺帅,不过看来是名花有主了。叶屿白叹了口气,莫名有点惋惜。
及时将目光收回到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叶屿白渐渐也沉浸在报告人的讲述中,方才的心绪随之消散。
江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暗自笑了一下。他当然留意到了身边人的目光。
叶屿白。江辰默念了一遍。
他看着非常年轻,甚至可以说有点青涩,却偏要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这会儿,他正忙着思考待会儿要丢个什么问题给台上的报告人,一时并未察觉到来自江辰的注视。
江辰索性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