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遐州地处偏僻,遍地荒烟蔓草,曾是朝堂罪犯的流放之所。后来不甘流亡的先辈们自发劳动起来,亲手开凿出了绕城水路,用捕捉到的珍禽野味与周边城镇交换粮食和物资,在这穷乡僻壤扎下根来。
百年过去,于繁华的上京而言这里仍是不入流的乡曲地界,可城中百姓远离战乱,自得其乐,将遐州改名为暇州,做暇适之意。
暇州宥氏,乃方圆百里内第一大户,元安王朝战后重士农轻工商,宥氏这才被挤出了高门之列。
江南人家大都喜爱软软糯糯得小女儿,宥家老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愁得头发都白了。人到高龄冒险生下第四子,竟又是个魈子。无奈之下老夫人只好盼着几个儿子抓紧长大,娶一个媳妇回来给她瞧瞧。
一晃长子次子都顺利成了亲,连家中老幺也订了婚,唯独老三醉心家业四处奔忙,年近三旬仍没有娶亲的打算。
宥三公子宥沧溟的风头早就盖过两位兄长,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家主之位,还兼任南国行会的会长,真真担得起一句财冠江南。
可无数妙龄女子伸长了脖子等到恨嫁的年龄,他的回答依然是那句“无心婚事”。眼看与宥家结亲无望,众女子只好收了这份心思,另寻一个好人家。谁知三个月前有好事者透露宥家正在筹备聘礼,一时间整个暇州都炸开了锅。
“宥家又要娶亲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孩子都多大了,是不是三少爷终于开窍了?”
“家主大人早就过了婚配年龄,怎会轻易娶妻?倒是宥老夫人丧夫十载未曾改嫁,说不定是找了个赘婿上门。”
“宥老夫人孙子都抱上了,何必找个男人来侵分家产?我看是四少爷和昭和郡主的婚事提前了吧,听说聘礼足足装满了三十六担,已经随宥氏商队运送到京城了。”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期待一睹当朝郡主风姿之时,宥家传来消息,此番家主大婚应少夫人要求一切从简,请帖只派给了直系家属,择良辰吉日完婚。
于是刚刚消停了一段时间的暇州复又沸腾起来,谁也没想到成婚的竟然是宥家家主大人。年纪小的女子恨自己生不逢时,订了亲的女子也悔不当初,众人纷纷猜测着新娘的来历,不知她到底有何种魅力,竟能让千年的铁树开了花。
“少夫人,前面就是南国河道,是隶属于咱们南国行会管辖的。过了这个关口换乘喜船,一路南下便能到达暇州。”
宥家一早和行会守卫通过气,迎亲的队伍没有耽误太久便入了关,稳稳当当地停在一排商船前。
小午赶紧找出红盖头将沈青岑遮了个严实,“少夫人,四少爷交代了,一直到洞房花烛夜您才能取下来,可千万别让他看见了。”
这红绸里三层外三层全是重工刺绣,盖在头上什么也看不清,连走路都不稳当。沈青岑一路都在嫌弃这套华而不实的婚服,只有在马车上才敢偷偷取下来喘口气。
连着赶了五天的长途,沈青岑只觉得身子疲乏不堪,奈何身边都是宥家的人,容不得她使性子,只好听从安排盖上了厚重的喜帕,缓缓钻出车轿上了商船。
“四少爷是不是缺心眼,这样走路多不方便,旁人见了还以为他宥家娶了个腿脚不好使的新妇呢。”
沈青岑正扶着小午磕磕绊绊地挪动着,突然感觉到她身体一僵愣在了原地,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看沈大小姐不是腿脚不好使,是脑子不好使。”
一路上迎亲的人都称她为少夫人,只有一个人还坚持叫她沈小姐。
沈青岑藏在喜帕里翻了个白眼,表面柔柔顺顺地答道,“四少爷这是何意?莫不是在质疑青岑的学识?”
宥北辰冷哼一声,索性连敬称都不用了,“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知道。”
沈青岑忍不住狡辩道,“四少爷那日没听见沈家姨母说的话吗?青岑自小乖巧听话,德行在京城女子中若说第二,便无人敢自诩第一,不知四少爷有何觉得不妥?”
“沈大小姐不是伤了脑袋失忆了吗?且不说诗词歌赋你忘了多少,就算都记得又怎样?连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反讽都听不出来,竟也好意思吹嘘。”
他像一条不知天高地厚的毒蛇,直冲进道路中央对她吐芯子,极尽嘲讽之意。沈青岑原本呼吸就不顺畅,这下更是被他气了个半死。
是将军又如何?要换做从前她早就命人罩着他的头堵住他的嘴拖入暗处,撸起袖子甩他两巴掌。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的贴身丫头小午是宥老夫人专成挑选了给她送去的,就连随行的嫁妆也是家主大人倾情相赠的,她那铁公鸡似的姨母吞得下全部聘礼,却吐不出一点陪嫁。
她压下胸口的火气软言应道,“四少爷教训的是,青岑记下了。”
“你……”宥北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倒没了言语。
沈青岑微微屈膝一礼,连小午的搀扶也不要,小心翼翼的踏着船板挪进舱内,中途踩到门槛还差点摔了一跤,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