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恒二十年,孟春。
东都的大雪飘了一夜,直至今晨天蒙亮时方才见晴。
柳承絮素来早起,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晨读,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二少爷醒了吗?出事了!”
柳承絮身边的随从听出来人是谁,于是应道:“是繁露姐姐吗?少爷醒了,进来说话吧。”
外面那人闻言,随即推门而入,正是柳家大夫人宋骞荷手下的丫鬟繁露。
繁露不断揪扯手中绢帕,神色略显慌张,也不说旁的废话,开门见山道:“太子带了好些官兵上门,夫人已将他迎去正厅,不过他指名道姓要见柳家二公子柳承絮,老爷偏又这几日在外公办未归,这可如何是好啊?”
“早知会有今日,倒算不上意外,”柳承絮稳坐如山,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书本,“只是不想来得这般早。就说我才起,洗漱更衣便去见他。”
宋骞荷是柳承絮生母,繁露伺候宋骞荷十余年,可以说是看着柳承絮长大的。
如今繁露见柳承絮颇有些不在乎的样子,心里跟着着急,便没顾上什么主仆规矩,拔高嗓门道:“太子对少爷的心思早在东都传遍了,今日正是少爷十八岁生辰,到了大晟律法规定的最小婚配年纪,他分明就是……就是掐准了日子来的呀!你此时去见他,岂非羊入虎口?”
旧年夏天,太子在东宫举办了一场夏夜花会,并邀请东都有权、有钱、有势的各大世家适龄子女参加。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场花会名为赏花是假,太子选妃选妾倒是真。
柳承絮本就喜静,自是不愿意凑这无用的热闹,但他收到请帖,便不好扫太子的颜面,只能尽量装扮得朴素不惹人注目,硬着头皮前去赴会。
花会过程中,他一直躲在人少的角落,谁料太子竟仍能穿过人群一眼相中他。
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称东宫尚缺太子君一位,待柳承絮年满十八以后,便要迎娶其入东宫。
此事在第二日传遍东都大街小巷,时至今日依旧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大伙都还等着看东宫和柳家的热闹呢。
“既知他已捏准时日,便也知他见不到我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柳承絮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取下书架上的木盒,“姐姐且去吧,按方才说的回话即可,其余我自有打算。”
繁露心知多说无益,也只好照吩咐回去传话。
柳承絮打开木盒,取出一块玉牌交给随从:“端阳,这是楚王府令牌,你速去走一趟,见到楚王就说太子在柳府,他自会前来助我解围。”
“是,我这就去办。”
“繁露说太子带了许多官兵,怕是连偏门都走不得,还要委屈你爬狗洞。”
“不妨事不妨事,少爷你自己当心,我去了。”
“你也多加小心。”
端阳钻出狗洞后朝柳承絮挥了挥手,柳承絮确认端阳处境安全,这才松了口气,而后理了理衣裳,往前院正厅走去。
“呦,絮儿来了。”
柳承絮前脚才迈过正厅门槛,太子薛斌便向他招手:“絮儿快过来坐。我特意给你拿了东宫的糕点,还记得去年夏夜花会,你说好吃的。”
“参见太子殿下。”柳承絮照例向薛斌行礼,之后便站在原处不再往前。
“许久未见,絮儿这是对我疏远了吗?难不成……还需本宫亲自起身请你?”
薛斌虽嘴角笑意未泯,语气却陡然冷了几分,原本还算温和的目光也随之添上一抹狠戾。
柳承絮自然能听出薛斌话里隐藏的恐吓,故不得不为保全大局而佯装归顺,走到薛斌隔壁的位置落座。
他起初抗衡,那是因为他是柳承絮。
他的傲气是与生俱来的、打骨子里头生出来的。
时下他假意迁就,因为他是柳家二公子,他需得替全族的上下老小做打算,暂且将他那根笔挺的傲骨收起。
薛斌见柳承絮妥协,心情似乎又恢复了初始的愉悦,伸手从盘子里捻起一块糕点,递到柳承絮面前,殷勤道:“絮儿,来尝尝,这桃花栗子糕是我东宫顶顶有名的点心,应该也是絮儿你最喜欢的吧?”
听到栗子二字,宋骞荷与繁露皆是脸色骤变。
繁露小心地低声提醒:“少爷,使不得……”
柳承絮担心太子迁怒,抬眸示意繁露不可多言,随后便咬了一小口糕点。
薛斌目光炯炯,盯着柳承絮因咀嚼而微动的嘴唇,满怀期待道:“好吃吗?”
“嗯。”柳承絮冷漠应声。
“嗯?好吃?好吃怎么才咬了一小口呢?”
许是柳承絮的态度再次触碰到了薛斌的逆鳞,薛斌竟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随后将剩余的大半块糕点全部塞了进去。
东宫的点心用料扎实,可谓极甜齁人、干燥生烟,平日里都需佐茶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