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霞光破轻云,散入人世间。
宫宴散场已是申时,东都原本阴沉的天反倒变得明朗起来。
直到坐上离宫的马车,柳承絮那杂乱如麻的心绪才逐渐得以安宁,疲惫地靠在薛崇的肩膀闭目养神,没一会便睡熟了。
再睁眼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发现他正躺在柳府自己的卧房内,薛崇则陪在身侧,俯身轻声唤他:“阿絮,阿絮?该醒醒了,快到戌时了,不是说要去赏灯吗?”
酉时末,天色如墨染,房中仅留有一支红烛照明。
柳承絮借着微光,朦胧地瞧见眼前的熟悉面孔,恍惚间忆起了几年前的一个雨夜。
那日,他受薛崇邀请一同入宫背书,突如其来的暴雨将他隔绝,无法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家。
董贵妃早早派人收拾好了供他留宿的房间,薛崇却坚持要和他同寝而眠,贵妃也没有拒绝。
是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烛火黯淡,薛崇便亲自动手去剪烛芯。
柳承絮只看见赤橙色的烛光映在薛崇脸上,勾勒出少年丰神俊朗的容颜。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这位朋友竟然生得如此英俊,难怪在书院里人气最盛。
“想什么呢?阿絮?”薛崇再唤他,“睡糊涂了?”
柳承絮似是尚未醒神,不知所云道:“兴许是吧……”
“既醒了便别再赖了,洗漱更衣吧。”薛崇先下床穿好鞋子,然后拉住柳承絮的手拽他起身,“我带你去过生辰。”
“我先去看看我娘。”
“我知道你挂念,故才先带你回府,但柳夫人忧心思虑,一整日水米未进,见你平安回来才让承霜劝说着吃了些东西。适才繁露过来传话,说柳夫人觉着困倦,睡下了,且别去打扰了,待明日我再陪你回来。”
戌时初刻,皓月当空。
大晟建国第九年,晟太祖东迁国都,故称新都为东都。
迁都次年的上元节,东都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灯会,自此形成传统,代代年年如此。
柳承絮与薛崇来到长安大街的时候,由宫廷匠师带领民间的一众能工巧匠们共同打造的大福灯、鱼跃龙门灯、五万盏花灯悬挂组成的旋转灯轮,以及鳌山灯楼等巨型花灯均已点亮。
东都城中街市如昼,人声鼎沸,目之所及尽是花天锦地,软红十丈,好不热闹。
贩夫小商支出摊位,扯嗓子吆喝叫卖;孩童们手持各式小动物花灯,穿梭于街头巷尾追逐嬉闹;适龄男女借此机会与心悦之人相约同游,互表心意。
街边还有舞龙舞狮、喷火碎石等杂技表演齐上阵。
投壶、猜灯谜、套大鹅等小游戏更是进行得如火如荼,惹得行人看客目不暇接,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糖葫芦儿~又脆又甜的冰糖葫芦儿~不脆不甜不要钱喽~”
柳承絮在宫宴上几乎没怎么进食,现看到山楂串成的冰糖葫芦开胃极了,口中不禁泛酸,于是拉住薛崇道:“钱袋钱袋,我更衣的时候落在家里了。”
薛崇却说:“不必,你去问他拿即可。”
柳承絮并未多想,权当薛崇的意思是待会一块结账,便叫住小贩:“小商留步,我要三串糖葫芦。”
“柳公子您怎么才来呀?大的都差点让人给拿走了!”
小贩笑呵呵地放下扛在肩上的草靶子,从顶上拔下三串最大的糖葫芦递给柳承絮。
柳承絮接过糖葫芦,头也不回地喊:“薛崇,付钱了。”
“哎呦呦呦!柳公子,可使不得呀!”小贩惶恐地挥舞着双手,紧赶着说,“楚王殿下早给小人结了一年的糖葫芦钱,往后公子想吃直接来拿便是。”
柳承絮回首问薛崇:“一整年的糖葫芦?这是何意?”
小贩解释说:“柳公子您有所不知,小人名叫李四,有位邻居大哥叫张三,我俩都是打小父母双亡,相依为命长大。三哥原是迎仙楼的车夫,那迎仙楼做的是皮肉生意,最得太子殿下青眼,他们仰仗背后有人撑腰,便目无王法。那日我去迎仙楼找三哥,谁知他们看见小人……”
小贩话说到一半,红着脸低下头:“竟说小人这身形样貌最受老爷们喜爱,要强迫小人签卖身契做小倌,小人不从,他们就动手打人,三哥为了护我,腿都叫他们打断了。幸好偶遇楚王殿下,教训了他们一顿,还帮三哥要了赔偿。后来,楚王殿下替公子您订了一年的糖葫芦,小人的日子这才好过了些。”
“张三可好些了?”柳承絮宽慰道,“等他伤养好了,便让他来柳府吧,我府上车夫正好有空缺。”
“您和楚王殿下当真都是菩萨!小人替三哥谢过公子!”
送走了李四,柳承絮分给端阳和苍耳一人一串冰糖葫芦。
薛崇故作不满:“我呢?”
“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