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会给韩智媛学姐安排《辅国日报》政|治部的职位。现在也是那个道理,跟他相处,得这么活着才行。
崔智训不久就把民才接到身边做预防,他当然看不得孩子无所事事,于是雇了钢琴教师让孩子在家学琴。她看了都觉可怜,因为现在稍微有余力的家长都急着让孩子去学一门课外才艺,像美术,像乐器。民才被压迫着学钢琴,这患自闭症的孩子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听从老师的指挥,进度很慢,崔智训回家偶尔看到民才练琴的样子,不满意的时候甚至会揪起孩子的领子大吼:“你这家伙是自闭,又不是智力有问题,我看了你练的样子都费劲!”说罢他要么狠狠攘一下孩子,要么质疑钢琴老师的水平,孩子的眼睛里,马上蓄满了眼泪。安娜站在旁边,分明是冷眼观看,却说出了一句自己都深感讶异的话,她居然说出了和当年大理事一样的话:“为什么要让孩子学乐器这种费心费力的事情啊?这么辛苦,你也是忍心啊。”当年大理事谈到李贤珠中学以前都在英国学小提琴,却用奇妙的口气说:“因为太辛苦,没法让自己的孩子做这么费心费力的事。”就像不肯让贤珠去做医生或律师这么累的工作,而是让她轻松地学点理论。安娜马上感觉到,过去接触的人,大理事也好,贤珠也好,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自己,并且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崔智训说:“我崔智训的孩子不可能没有一技之长傍身吧?”
安娜看着崔民才笨拙弹琴的样子都忍不住可怜。她自己孩童时跟凯瑟琳夫人学过钢琴,所以知道那过程的艰辛,无数次重复练习拇指像水滴落琴键似的动作,她非常努力地去做了,也可以演奏出一手超逸绝伦的断奏和连奏,但是,她能弹奏的完整曲子寥寥无几,因为在把已学会的曲子融会贯通之前,凯瑟琳夫人严禁她弹奏新的曲子。也曾梦想过自己成为华丽的卡内基音乐厅里的主角,现实是凯瑟琳夫人走后,她去附近最大的钢琴学院,学院院长在看过她的演奏之后,无奈表示只能从头学起。院长直白地表示,她并没有才能。其实并不只是钢琴,安娜完全清楚,虽然觉得艺术很美好,但自己完全没有艺术才能,高考时一心要做美术生,伊德兰济画室的老师看了她画的画直叹气,直摇头,就是那么一点可怜的,贫瘠的艺术才能。
安娜对崔智训说:“不管是美术还是乐器,都是需要才能的,这世界上不缺有才能又努力的孩子,不要再逼迫孩子学他并不喜欢的事情了。”崔智训用手指着民才:“他才这点年纪,他懂什么喜不喜欢,只要压着他先去练,将来总会……”安娜沉静地听完,然后说:“不要因为自己小时候没得到,就把东西全部强加在孩子身上。如果你觉得遗憾,就像你自己报名终身教育院的最高级课程那样,自己去学习,民才更喜欢植物学或者生物学那样的东西,瞎子都看得出来。”
他半气愤又半觉得好笑,转头离开了,从此以后,民才的钢琴不用再练习了,客厅里的那台雅马哈钢琴,反而是安娜偶尔会坐在那里,略显手生的弹奏着贝多芬24号钢琴奏鸣曲和26号钢琴奏鸣曲。民才会不知道在哪拽一大束花花草草,有一次甚至一大把插进郑夫人送她的那个陶器里,稚气地称花瓶就得这样才行,安娜既没有将花抽出来,也没有干预他。有空的瓶子,就想把买到的花插进去,这是人心中一种自然的倾向,不应该受到责备。她坐在客厅弹琴,民才在钢琴旁站着,把花瓣叶子扯得满地都是,一地狼藉,他每次所到之处,阿姨都要随到随扫,非常麻烦。民才说:“我手上这个是鼠尾草,唇形科,鼠尾草属,草本植物。你知道我要去哪里才能抓到人面蛾吗?你在弹的是什么啊?我没有和老师学过这个曲子。”她那时在弹贝多芬24号钢琴奏鸣曲。
她从来都很容易和小孩子打成一片,被孩子喜欢,她耐心地说:“这首曲子叫《献给泰丽莎》,主人公是一个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女人,一个足以与优雅旋律相配的美丽又生动的女人。”崔民才漫不经心地扯着花瓣,然后说:“那不就是夫人你吗?”崔智训试图让这孩子改口叫安娜“妈妈”,安娜心里其实并不情愿也难为情,幸好这孩子也不这么叫她。不过,她还是被那话奇怪到了,崔民才又说:“应该是《献给安娜》。”她才惊觉这孩子起码知道她叫安娜,然后她扭过头去,自言自语地说:“就算是《献给安娜》,也是《献给安娜·安德森》,不是《献给安娜斯塔西娅》。”
“什么是安娜斯塔西娅?”小孩子的问题总是多得受不了。
“就是只要她想要的,都可以拥有。”她并没有说出重生,复活的意思。
他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