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时,谢怀安特地没留下平时帮他布菜的侍女,但季孟一直在盯着他,眼里的怨气快要凝出实体了一般,让他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谢怀安紧张又无奈:“兄台,想要干什么不妨直说?”
季孟“啧”了一声,瞪着他,——准确地说是瞪着他手上的菜,说道:“我也想吃。”
可你吃不了啊!
谢怀安在心里呐喊。
方才谢怀安特地吩咐多备一副碗筷,菜一上齐,季孟便迫不及待的坐下,然而手刚一碰上筷子便直接穿了过去,碰也碰不到。
她不信邪让谢怀安夹给她吃,在她一番“威逼利诱”之下,谢怀安红着脸,不情不愿地拿起原本为她准备的筷子,夹了一筷肉,却也直直穿过,季孟这才作罢。
虽然她碰不到,但是她闻得到啊!
这也太香了,简直要命!
季孟扼腕,当初审那些探子的时候,她怎的没想到用这个办法打破他们的心防呢!
用过饭后,谢怀安亲自为她倒上一壶茶,——尽管眼前的人喝不了。他问道:“多有冒犯,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穿过这些墙屋,且旁人竟看不到你?”
季孟神秘一笑,开始胡诌:“我是天上来的神仙,因我大意,遭小人暗算,如今跌落凡尘,寻找回去的契机,你乃天上星君,我为助你而来,待你功成便是我回归天庭之日。”
谢怀安眼睛一亮,到底是孩子,总是对神仙志怪的故事充满向往,加上先前发生的离奇事,心里已然信了七八分。
谢怀安站起来,对着季孟一拜:“仙人慷慨。”
季孟嘴角一僵,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她差点忘了眼前的人还是个孩子。
但是她总不能说自己死得窝囊,回来看场子的吧,于是硬着头皮做了个扶起他的手势,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虽说我会帮你,但还是要你自己争气,可懂?”
谢怀安兴奋道:“小子明白,多谢仙人指教!”
*
“哎呀,真是一着臭棋!”季孟捶胸顿足,盯着棋盘,直骂黑方不懂对弈。
没人理会理会季孟的鬼叫,因为执黑子的人压根听不见一只鬼的说话,仍是自顾自地下棋——尽管额上已沁出冷汗。
白方是谢怀安,也不理会季孟,只看着对方一手臭棋,暗笑运气不错,落子叫吃。
季孟更是郁闷不已,她本就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自从她变成这幅非人的模样以来,只有谢怀安能看得到她,和她说说话,让她还算有点实感,——虽然她本来也无法离开谢怀安太远。
每年的三月初三为修禊日,是古已有之的消灾祈福仪式,此日官家及百姓都到水边嬉游,因为难得,最后都成了各世家大族的子弟们相互切磋清谈的集会。昨日谢怀安给季孟解释了一番后,季孟便兴冲冲的要跟着谢怀安。
本以为能在集会上的世家子弟棋艺应该不俗,谁知看到这么一手蹩脚棋艺,她观棋不语的雅兴也被扫了七七八八。
为了回报前几日谢怀安没将他抖出来给谢怀安她娘的恩情,季孟说要贴身保护他,整天跟着谢怀安跑,就差没跟着他如厕和洗澡了,差点没把谢怀安烦死,也没想到是季孟没法离开他。
季孟兴味索然之际,四下顾望起来。昨日刚下过小雨,天霁云开,日光薄暖,新柳抽芽,映在还有些透凉的水面上,悠悠然又是一抹新绿。
远处河边稍年长些的人在玩曲水流觞。清雅些的,便找个偏远些的地方来场清谈,有的脾气不大好的,最后争的面红耳赤……在旁还有下棋的,玩乐的,倒是难得一场热闹的集会。
季孟眼尖,发现与谢怀安对弈的人已经换了一个,是一个与谢怀安年纪相仿的人,长得倒也有几分清秀,周围围了不少人,大都满脸的惊讶。
谢怀安执白子,对手执黑,而他对面的人眉头紧锁,季孟见此倒来了几分兴趣,飘过去一看,有了几分惊诧。
两人竟然下出了盘龙眼。
盘龙眼就是一条大龙虽然都是假眼,但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假眼并且首尾相连,虽是假眼,但能让对方无法入子,就是活棋。季孟生前也与人对弈过,却也极少下出这样的棋势。
更有意思的是,左上角白子全是假眼却全活了,想来是与谢怀安对弈的人以为大龙死了,处处退让,没想到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黑子惨败。
执黑子的少年见状,索性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谢怀安说道:“我输了,怀安果然厉害。”此话一出,引得身旁看得懂的和看不懂的少年们一阵欢呼。
谢怀安瞥了眼身旁目瞪口呆的季孟,到底是少年心性,心下有些得意,面上却不显。依旧是一脸和煦的微笑:“怀安棋艺不佳,蒙彦川兄承让了。”
季孟闻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嘴上说着谦虚话,但她怎么觉得这小子没一个字是谦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