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最常见的那种肿眼泡,少年的眼睑单薄而脆弱,恍若一片轻盈的骨瓷。
他的皮肤很白,比经常被亲朋好友们夸赞肤白的庄嘉因还要再白一个度,在冷光的映衬下,好像枝丫上一触即碎的霜花。
凄冷的月光如同星尘般跃动在那没有丝毫弧度的睫毛上,即便少年此时的表情称得上是冷漠且疏离,像只正在学习自我保护的刺猬似的,但庄嘉因不得不承认……
她差点就要被那双漂亮的眸子给吸进去了。
直到少年眨了一下眼睛,庄嘉因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
收回视线,欲盖弥彰般向下看去,庄嘉因这才发现此时少年身上穿着的已不是早上那件单薄的灰白色卫衣。
或者说,不只是卫衣,外面还套着件崭新的槲城一中校服外套——前提是忽略掉外套上那些若有似无的灰尘,以及光看就知道鞋子的主人踹过来时使了多大劲的鞋印。
“呃……”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庄嘉因局促地收回目光,站直身体,手指不自觉绞动了两下裙摆,快速平复心情后,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
“你还记得我吗?”
说完她就想给自己一嘴巴。
好白痴的一句话,听起来根本就是最没水准的那种搭讪话术!
庄嘉因向来不惮于承认自己是个资深外貌协会会员这件事,从小到大,她冲着别人漂亮的脸蛋主动发起过无数次“好友申请”,对这套流程早已驾轻就熟。
可初次见面,两人连姓名都没有互通,对方衣服上甚至挂着几个大脚印子的情况下,主动搭讪……
这显然不在合理的社交范围内,脾气爆点的恐怕能翻身坐起来给她一拳,临了还要骂她有毛病。
眼前的少年显然也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以一种由下而上的视角,盯着庄嘉因的眼睛,麻木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困惑。
“抱歉,我是说——”
“我今天早上被抓到主.席台剪刘海来着,你有印象吗?”
见对方终于肯抬起头来看自己,庄嘉因当即蹲下身,单手抱膝,重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闻言,少年那只垂在一旁水泥地上的手些微蜷缩了两下,片刻的僵硬过后,又重新以一种相对自然的姿态舒展开来。
看来是有印象。
没有揭穿他局促的小动作,庄嘉因错开视线,抬手拨了拨自己额前那几撮称不上刘海的头发,示意对方去看。
躲开庄嘉因期待的目光,少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他侧过脸,纤长的睫毛重新垂落,嘴角也紧随其后,僵硬地指向地面,看起来似乎是在等她知难而退。
庄嘉因眨眨眼睛,歪过脑袋,依旧期待地看着他,毫无退缩之意。
……
终于,经过长久的沉默与对峙,少年率先败下阵来。
“……没印象。”
说谎对他来讲简直是信手拈来,那个挺着大肚腩的主任几乎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剪掉了少女的头发,他又站在第一排,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想到这里,少年的头再次不动声色地朝墙面的方向侧了侧。
庄嘉因当然知道他是在说谎——除非这人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否则根本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们俩早上明明还对上了眼神,晚上这人却正经八百地说自己对她没有印象。
不过不重要,她早挖好了坑,就等着人往里跳呢。
“嘿嘿,那太好了。”
雀跃的语气显然不在少年的意料之中,他再次疑惑地扭头看去,却发现方才还有些拘谨的少女,此刻正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现在是全校唯一一个会相信我是故意把刘海剪成这样子的人了。”